踏入寺门,进入寺院,深夜至此,不闻焚音礼拜之号,不见香云袅袅,也无丝毫香烛之气。
寂静之中却飘来阵阵花香,谢傅笑道:“玉兰、索罗初放,梧桐、菩提叶清,寺刹早春。”
深夜探寺别有一番滋味,谢傅不觉放满脚步,心神已经随着花香叶清飘到全寺。
突然撞上石头,一看才发觉昏昏月色下有块大石挡在路径中央。
也不知道是谁搞的恶作剧,白天尚能看清,夜晚视线不清定要将人撞的个鼻青脸肿。
于是将石头搬到一旁去。
抬头发觉崔三非已经跟着僧人走远,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来到一处院落,方才听到敲打着木鱼的念经之声。
一面三厢,声音是从中间厢房内传出来的,房内并未点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僧人也未告示打扰,直接领着谢傅两人走进左边那间厢房,点亮油灯便退了出去
五公主和纱罗这边也登上南五台,空气中突然变得湿沉沉的,山里下了小雨,柔柔的、愁愁的、淡淡的、悄悄的。
五公主本来已经行得满头大汗,这雨打湿脸颊,莫名又添几分烦躁。
雨降,早些时候的清月在雨水雾气之下,也变得朦胧而凄离。
五公主只觉身心置于弥漫之中,不知何去何从。
直接双脚踏着石阶,两人方才察觉已近山门,走了十几阶,便听到一阵轻而急的脚步声。
两女止住脚步,三更半夜的,来者何人。
一抹光亮映入眼幕,似从迷雾中打开一扇门,却是个光头。
一名僧人立于跟前,面容透着喜色。
纱罗先言:“师傅,我俩来求道生大师赐经。”
“师祖已经待了三天二夜,两位女施主,请。”
两女神情一讶,有话要问,僧人已经转身前面带路。
两人跟上,纱罗出声询问:“小师傅,道生大师知道我们要来吗?”
“小僧不知。”
纱罗又问了几个问题,僧人都惜字如金,也问不出什么来。
进了寺院,走了一段路,僧人第一次主动开口:“前面路径中央有块大石,需绕到一旁行,两位女施主跟随我的步伐,免得撞上石头。”
纱罗疑惑问道:“为什么要在路径中间摆块石头挡路?”
“女施主有所不知,这块石头名叫听经石,在此听经三百年,风雨不改,是寺里面年纪最老,辈分最高的弟子。”
纱罗嗤的一笑:“辈分最高,那小师傅你应该怎么称呼。”
僧人正正经经应话:“太师祖!“
纱罗拈指:“父、祖、曾、高、天、烈、太、远、鼻,一二三四算了,大概七八辈就是了。”
僧人笑笑,特意回头吩咐:“该绕一旁行了,两位女施主跟紧我的步伐。”
人回头对着两女说话,脚下却没停下,这条路他早已经走了成千上万遍,便是走多少步就该绕行也是刻在骨子里。
五公主遵照吩咐跟着,纱罗却好奇的直望,她是武道高手,耳目聪灵异于常人,只见路径通畅,哪有什么大石挡路。
当下警惕:“哪有石头,小师傅你装神弄鬼有何意图?”
“女施主莫非有眼疾,那不是有块大石。”
僧人一边说着手朝路径中央指着,却惊呼出声:“太师祖!太师祖呢!”
纱罗冷冷的看着僧人一副神色紧张四处寻找的样子,判断他是真紧张还是假作样。
“太师祖,莫非你得道仙去”
虽只有淡淡月色,在纱罗一双鹰眼下却如同白昼一般清楚,纵观全院便看见墙角边有块特别大的石头,手一指:“那是不是你的太师祖啊?”
僧人闻言望去松了口气:“太师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
纱罗傲道:“定是你太师祖知道今夜有尊贵客人到访,所以退避一旁。”
僧人疑惑:“尊贵客人?”
纱罗心中暗忖,我家五公主是吉祥天女,位同神圣,可不就是尊贵客人,你这顽石太师祖见了,自然也要避让。
僧人哦的一声:“定是刚才那位施主见大石挡路,所以将太师祖搬到墙角去,也怪我没跟施主说清楚”
两女神情一凛,这个点居然还有人跟她们一样叩访山门。
纱罗故意问道:“小师傅,你是惊疯了吗?这个点还有谁会到,该不会是把白天的事记成今晚的事。”
僧人微笑:“两位女施主不就来了吗?”
说着双手推动大石,这块大石不下千斤,任凭僧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大石却也纹丝不动,口上喘着粗气“嗯嗯嗯”。
纱罗笑问:“莫非除了我们,还有人至?”
僧人无暇应话,只是一个劲的“嗯嗯嗯”,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汗水已经如落大雨。
纱罗走了过去,轻轻伸手一拨,那千斤重的大石就飞落路径中央。
僧人吃了一惊,快步走到大石旁边,这摸摸那摸摸,似乎害怕哪裂了。
纱罗跟上追问:“小师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僧人蹲下抚摸石头细细检查,嘴上应道:“有。”
五公主轻呀一声:“这么巧。”
僧人随口笑应:“这就叫做心有灵犀。”
五公主问:“来借宿的吗?”
“特地前来听经。”
五公主心弦一颤
“女施主,能不能帮忙把我太师祖挪到前面那个位置去。”
纱罗抬起腿来,僧人连忙张手挡住:“别别别,我太师祖在此听经三百年,女施主可别伤到他,轻点慢慢挪就好。”
来到一处院落,便听到敲打着木鱼的念经之声。
一面三厢,念经声从中间漆黑的厢房里传出来,左边的厢房却亮着灯火,灯光映出一个庞大的影子来。
五公主盯着那影子看,很好奇对方是什么人,为何会选择这一天这一时这一刻来听经。
纱罗也看着影子看,凑近五公主耳边低声笑道:“一看这体型就是个超级大胖子,听经又不能减肥。”
“别乱说,能背月来听经,必是觉悟智慧,本性明净纯洁者。”
“两位施主,请这边来。”
僧人领着两人进入右边厢房,点亮灯火。
五公主主动问:“小师傅,左厢是何人?”
“小僧也是不识。”僧人应着便退了出去。
五公主端坐,见纱罗四处张望,轻声道:“纱罗,你也坐下静听,或许你有悟性,听后能为我解惑。”
说完便闭上眼睛,心意专一,念经之声虽然快速,落在五公主耳中却字字清晰,梵梵清净
隔着一间厢房,各听各的互不打扰,只闻念经声
在天亮前的最后一个时辰,随着一声裂响,敲打之声停止,念经之声也消。
五公主也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听经有三,一是端坐持戒,二是清净定功,三是开解得菩提心。
此刻五公主那双深蓝眸子却透着疑惑,未有所得。
这时纱罗惊呼:“五公主,你又流血了!”
五公主低头一看,只见所坐的地方一滩血迹,不禁埋怨:“怎么又流血了,把释门圣地给玷污了,快拿布来给擦拭干净。”
纱罗哦的一声,屋内却是清净,唯有桌椅法器,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擦拭
随着念经声止,谢傅也睁开眼睛,眼睛有如心性一般洁亮明净,轻轻说道:“万法自然。”
崔三非问:“大哥,你有顿悟吗?”
谢傅反问:“顿悟又如何?”
“顿悟能解心疾啊。”
谢傅一笑:“道可道,非常道,就算顿悟,也需长期坚持,方能定性。”心不是修一时,性也不是一日定。
“你我是尘俗中人,不能每日在此受焚音经学熏陶,也只是解心中一时困伤。”
这个道理就像水能由浊转清,也能由清转浊,若要常清需常居清地。
“呵呵,就算解一时心中困伤,对你我来说也足够。”
这时僧人推门走了进来,谢傅行礼:“多谢道生大师赐经,小师傅可否代为引见,好当面答谢。”
僧人面容平静:“师祖已经坐化归西。”
两人闻言表情一惊,一代传奇大师就此西去!
僧人取出半只木鱼:“师祖早有遗言,此物赠有缘人。”
谢傅接过:“多谢。”
崔三非瞥了一眼,问道:“为何只有半只?”
谢傅早时在扬州大明寺通读经书,悟性非崔三非可比,拍了崔三非的肩膀,“别再问了,若问清楚,你我就要入释门当僧人了。”
半有修缘之意,他们今夜又有幸听道生大师最后一诵,全在这一个“缘”字。
想来道生大师是希望毕生经学有所传承,也不知道他这般猜想对是不对。
“两位施主,请。”
经也听完了,该送客了。
走出房间,谢傅见右边厢房亮着灯火,咦的一声:“那厢房住的是谁?”
僧人应道:“听经人。”
“没想到竟有人与我们一样半夜前来听经,真是缘分,当要见上一面,结识一番。”
谢傅说着兴致勃勃的就要前去结识,却被僧人挡住:“本寺听经之客,还请施主不要骚扰。”
弥陀寺是主人,他们前来听经均是客人,客见客确实于礼不合,弥陀寺难免也落得个招待不周的嫌疑。
如此有缘就此懵懵别过,谢傅心中感到实在可惜,又不好强人所难,突然有了主意:“我有一物,请小师傅代为赠送,以示缘分。”
僧人额的一声,点头。
“请小师傅稍待半刻。”
谢傅转身进入房间,扫了一眼,桌上有笔墨供客人留字,却无备上纸张。
谢傅直接脱下外袍,崔三非疑惑:“大哥,你要赠送什么东西。”
“世间独一无二之物,他日若有缘相见,立能相认。”
说话的功夫,已经脱下绢布里衣,将里衣摊开,提笔在里衣上留墨。
绢布也能留墨,而且比纸张保存时间更长,只是极少有人会这般奢侈。
此刻谢傅赤着上身,崔三非第一次看见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表情震惊无比,大哥
谢傅洋洋洒洒,七句四十九个字一气呵成。
吹了一口气,抖了抖衣,墨迹即干。
墨过即印而不留水迹,这便是功力。
崔三非回神念了起来:
機時得到桃源洞
忘鐘鼓響停始彼
盡聞會佳期覺仙
作惟女牛底星人
而靜織郎彈斗下
幾詩賦又琴移象
觀道歸冠黃少棋
崔三非念完之后,疑惑问道:“怎么只有七句?”
谢傅笑道:“七句很奇怪吗?《凤求凰》不就七句。”
“大哥,虽然我没有什么文学,不过你这诗念来拗口。”
谢傅正要应话,这是僧人在外面督促:“施主,好了吗?已经半刻了。”
“好了。”
将里衣递给僧人:“请小师傅将此物赠与隔壁有缘人。”
僧人见谢傅赤着上身,念了一句佛号:“阿尼陀佛。”
房间两女正不知道拿什么东西来擦干血迹,就听僧人轻轻敲打房门。
两女对觑一眼,也知规矩,听完经就该走了,寺庙并没留女客住宿的习惯。
纱罗走过去打开一条门缝,僧人便递来一团白布:“施主,这是”
纱罗正愁没东西擦干血迹,伸手就将布拿了过来,啪的一声又将房门关上。
僧人在房外喊道:“施主,我话还没说完呢。”
“一会再说。”
纱罗拿着布来到五公主面前,嘿嘿笑道:“这不就有东西擦拭血迹了。”
五公主道:“那赶紧给人家擦干净吧,免得污了释门圣地。”
纱罗却不急不躁,摘下头顶花环,这花环外围布满齿刺,冷芒森森好似匕尖,若不凑近不容辨认。
此物却是纱罗的兵器乾坤环,平时就这般当做头饰戴在头顶。
拈着衣布一角,手中的乾坤环一划,就割下两条布条来。
五公主问:“干什么?”
纱罗应道:“五公主你不得擦拭捂住啊,难道让血一直流啊。”
五公主脸微微一红,她是一点经验也没有,其实就算是有经验的女子,在月信期间也会尽量避免外出,因为真的很麻烦。
纱罗将两条布递给五公主:“这条擦拭,这条裹住,习惯就好。”
五公主这边将布裹住,纱罗那边也将血迹擦拭干净。
刚才两人急着处理血迹,这会才发现僧人拿来的是一件里衣。
见里衣上面还有字,虽然沾上血迹,还是大概能够辨认字体。
五公主轻道:“好俊逸的字啊。”
虽然来大观国已经二十年,她对大东国文化一直不是很感兴趣,生是北狄人,心里对北狄风俗文化更有归属感。
这字墨有如青麓纵过,血如红花盛放别样娇艳。
今天人有点不舒服,一更四千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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