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 第三十章 福建总兵移驻厦门

    第三十章　福建总兵移驻厦门

    就在雷克离开白塘海湾的第二天晚上，为欢迎福建总兵官俞咨皋的莅临，厦门守备署正举行一场盛大的酒宴。

    宴设五席，由厦门守备王一雄主持，除俞总兵及其部属卢毓英、洪先春等将领外，还邀请了厦、金两岛及周近各县的主要官员和知名士绅；厦门最大商号金阳商馆的掌柜杨陆名列其中，并安排在主桌陪酒。

    按明朝兵制，总兵官乃一省或一个地区的最高武将，以下依次为参将、游击、守备、把总；其他尚有千户、百户、哨官、营官、听用官等。

    这位俞咨皋身材魁梧，颇有将才，奔驰水陆，屡立战功，不惑之年就晋升为都督总兵官，镇守福建；现亲自莅厦，理所当然受到各界的热烈欢迎。

    宴席一开始，王守备首先举杯致辞：“诸位袍泽、各位乡绅，今日俞总兵官率战船队莅临厦门，真我等之莫大荣幸。将军此来，系奉朝廷之命，欲赴澎湖驱剿红夷。按红毛夷者，乃远在西方数万里外之荷兰国人也，东来之后，曾于万历三十二年窃据澎湖，被沈有容将军斥退。但其贼心不死，前月乘我撤防之机，又在澎湖登岸，并开始筑建城堡，图谋长期占领。现俞总兵奉命先期驻厦，待兵船人马调齐后，即兴师讨伐。现本将谨请诸位举杯，预祝俞咨皋将军出师大吉，马到成功！”

    赴宴者“刷”地一声同时起立，举杯朝向端坐在主桌首席的俞咨皋，齐声祝道：“恭祝俞将军马到成功！”

    俞咨皋随之挺身站起，双手捧杯作抱拳状，朗声回礼：“多谢诸位！”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在主桌上忝列末位的杨陆，面对面看这总兵官身高七尺，魁梧奇伟，面若冠玉，声如铜钟，目光炯炯，豪气满怀；况且统领着闽省水、陆两军，大权在握，叫他怎能不动心？

    多年来每次见到李旦身穿五品官服，出入前呼后拥，走到哪里都被尊称为“大人”，真是又羡慕又嫉妒。但他很清楚，李旦那五品文官是花银子捐来的，只有虚衔没有实位；心想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能攀上高官，说不定弄到的官位，比李旦还要略胜一筹。

    今天这机缘不是到来了吗？

    杨陆一边陪着酒陪着笑，一边暗自思忖盘算，如何抓住这难得的机遇……

    杯来盏去，酒意正酣，王守备又站起身，说：“诸位乡绅，今晚难得相聚，总兵大人有桩事，想借此机会跟大家商量商量。”

    “俞将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在座的士绅们纷纷应道。

    王守备：“那就请俞大人给大家说说。”

    咨皋随即起立，拱手开言：“多谢诸位厚意！大家谅必都知道，近期北方战事愈演愈烈，满洲铁骑肆虐边境，沈阳、辽阳相继沦陷，山海关频频告急。朝廷为对付强敌，正调集全国各地的财力、物力，支援边关。现本将奉命剿夷，事关重大，但我省财政支绌，抚台拨给的粮饷有限，实难应对剿夷之需，为此特请诸位慷慨解囊，捐款助饷；来日渡海征战获胜，诸位都有一份功劳，本将一定上报朝廷，给予褒奖。”

    总兵大人此言一出，宴席热烈的气氛顿时冷将下来，绅商们一个个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原来当时的文武官员，不少人贪婪成性，欲壑难填，十年前朝廷派来的监丞高采，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名为公家，实饱私囊，商民深受其害，至今记忆犹新；现在这位总兵官又以剿夷为名，要求捐款助饷，这笔钱拿出去，其结果可想而知。

    几十号人的宴席竟然无人响应，使俞咨皋感到很尴尬。

    坐在一旁的王守备眼看情势不对，正想出面圆场，忽见金阳商馆杨掌柜缓缓站起身，朝着俞咨皋抱拳拜道：“总兵大人出师剿夷，为国效命，眼下粮饷不足，我等自当鼎力相助，本商号愿首捐二千两银，明日兑付；往后大人需用，尽管吩咐，本商号定会尽力而为。”

    俞咨皋眼睛一亮，把这领头首捐者打量了一番，见他身材虽瘦削，骨架却坚挺，温顺的目光隐含着果敢刚毅，黝黑的脸庞刻着风霜的印记，从他起立抱拳、慷慨陈辞，可以看出此人定必习练过武艺……

    王守备看他们两人默然相对，忙介绍道：“这位就是金阳商行驻厦门总管杨陆杨掌柜。”

    咨皋当即拱手回礼：“杨掌柜的盛情，本将领了！”

    其他绅商遇此情况，想退已退不得，想进又不心甘，真是犹豫难决。

    王守备明白这些富商们的心理，转过身对大家宣布说：“捐款助饷，应该量力而行，诸位无须攀比，具体数额过几天再议也不迟，现在我敬诸位一杯，请大家继续畅快饮酒。”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于是，在欢声笑语中你一杯我一盏，热烈气氛一直延续到席终人散……

    翌日早晨，杨陆盥洗后正在用餐，卫丁领班杨宗送来一份请帖，拆开一读，原来是俞咨皋总兵官邀请当天上午前往守备署晤谈，当即交代司账开出一张银票、交代司库备好两份礼物，餐毕立即沐浴熏香，换上玉色绢衣，戴上冠方顶巾，叫杨宗和新来的卫丁郑芝凤陪侍，步入厦门城，来到守备署。

    署衙知事已在门房恭候，见杨陆前来，当即出迎：“杨掌柜，请！”说着，命衙役从杨宗、芝凤手中接过礼品；然后引领客人入门进厅，并向内室通报。

    稍顷，俞咨皋、王一雄身穿武官官服，相偕走出。

    杨陆依礼下跪拜道：“小民叩见总兵大人、守备大人！”

    王一雄连忙趋前将他扶起：“杨掌柜不必多礼。”

    俞咨皋随之延请入座：“请坐吧！”

    三人坐定，杨陆先从怀里取出那张银票，呈给王一雄：“守备大人，这是本商行首期的助饷款二千两纹银，请转呈总兵大人。”

    王一雄接过银票，转送给俞咨皋。

    咨皋手执银票，颔首微笑：“杨掌柜侠义为怀，助饷剿夷，着实令人钦佩啊。”

    “大人过奖了，”杨陆谦恭应说，“剿夷卫国，义不容辞，小民只是尽一份责任而已。”

    咨皋：“据王守备说，贵商馆信誉卓著，经营有方，乃厦门最大的商号，实属难得。”

    杨陆：“岂敢，岂敢，小民从商多年，稍有经验；主理厦门商馆，兢兢业业；能有今日，多凭官府照应。”

    “杨掌柜虽然长年经商，”俞咨皋再次把杨陆打量一番，“但从身架来看，似乎武功功底甚厚。”

    “哦，”杨陆一凛，随即从容答说：“小民只是少年时习练过武艺。”

    咨皋：“这样很好，能文能武，知商知兵，才算得上是个好人才啊。”

    “今后还望大人多加栽培。”杨陆连忙应道。

    咨皋：“本将还听说，金阳商馆伙计，人人习武，馆内还配有十几名专职卫丁，藏有大量兵器，出海船只则装备火炮，不知确否？”

    杨陆：“大人十分清楚，如今盗贼横行，为保商馆安全，不得不要有自己的武装。”

    “对，对，”俞咨皋加以肯定，“大商馆拥有自己的武装，于国于民都是有利的，本将对此表示支持，不过……”

    杨陆看他欲言又止，猜出其意，立即表态说：“本商馆的武装，大人如果需用，小民一定听从调遣。”

    “好，很好！”俞咨皋击掌赞道，“杨掌柜如能为国立功，本将自当上报朝廷，给予褒奖。”

    杨陆站起身，抱拳拜谢：“谢大人！”

    俞咨皋、王一雄随之起立。

    “贵商馆有什么需要官府帮忙的吗？”一雄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杨陆边应着边转到几桌前，手抚带来的一大、一小两个礼盒，说：“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俞大人、王大人笑纳。”

    王一雄朝几桌瞥了一眼，那大盒上的帖子写着：“敬奉　俞咨皋总兵大人”；小盒上的帖子写着：“敬奉　王一雄守备大人”；便说：“以后常来常往，杨掌柜就不要这样客气了。”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杨陆恭谨作揖，“两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咨皋：“今天就说到这里。”

    杨陆：“那小民这就告辞了。”

    咨皋、一雄齐声：“请走好！”

    送走了杨陆，王一雄回到自己的居室，那只小礼盒已经从大厅被移放到房中桌上。

    他打开盖子，盒里装着两瓶洋酒和两包燕窝；取出燕窝，一张银票显露出来，票上写着：“纹银贰佰两整”。

    王一雄不禁叹道：“这杨掌柜真懂得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