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防御作战,最怕的就是错误判断了敌军的主攻方向。尽管在廉颇看来,长平的主攻方向是明确的,那一定会来自高都,但白起这样的对手是不循常理的,谁能担保其中没有阴谋。一时间,廉颇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在接到谷地的报告后,陷入了沉思。
由于形势紧急,各城都未能准确计算秦军的兵力,因此未能报告。廉颇询问军使,也只得模糊地知道从山口出来了许多人,只到自己出来时都没结束。廉颇决定先向谷口内的秦军发动进攻,试探一下秦军的战斗力如何,摸清他们到底有多少兵力。入夜,廉颇的军使涉水返回,可惜大多数都被秦军俘虏,少部分逃回河对岸。
大约快到黎明时,一名军使出现在城下。验过节符,军使被缒上城去。军使报告说,将军将于平日起兵,与秦人交战,解救二城,请二城作好撤退的准备,一旦秦军阵势松动,就从内部冲出去。
守城的一名校尉疑惑地看着军使,问道:“奈何独汝至?”
那名军使道:“余者尽为秦人所虏。吾远至十里外,越山而至。”
校尉见说有理,但心中的疑惑又不能排除。让人把军使送去休息,暗中细加看管。又对另一名校尉道:“不识真假,奈何?”
另一名校尉道:“彼无他言,但言有军来救。若其来者则为实,无来则为虚。至若整兵待发者但言守城可也。”
校尉见说有理,缒了军使下城,向另一城池报信。不再转述自己的疑惑,只传达了平旦将有援军至,准备撤退。
先到的那座城池并无粮仓,而接受传话那座有粮仓。两天前刚刚运来的粮食,还有很多。为了不让粮仓落入敌手,校尉命令准备火把,一旦下令撤退,就举火烧粮,并将牲畜等驱赶出城。
时间不多,两城击鼓点名,吃毕早餐后,开始整顿部伍。但今天,已经有一城吃不上早餐了,这在城中引起不满和惊慌。校尉向他们保证,将军将派兵救援我们出去。
谷口离此不远。天色大亮时,远处隐隐传来鼓声。校尉们都匆匆奔上城楼观看,留在城下士兵也相互交换眼色,表达兴奋之情。
咚咚的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显示赵军越来越近。猛然间听见鼓声大作,弓弦声响成一片,凄厉的箭雨声几乎就在耳边。随即杀声四起,地动山摇。不久两军的撞击声传来,城内的人心里都是一颤。
鼓声在持续不断地响着,呐喊声、撞击声、兵器的碰撞声、哀鸣声混成一团粥。城内的士兵感觉渐渐麻木了。眼见得日影西斜,厮杀声还未停息。
四名校尉站在各自的城楼上向远处眺望,战场就在数里开外,双方的战阵如波涛般撞击在一起,纠缠一阵子,一方阵型散乱,迅速散开,来不及撤走的士兵被对方士兵刺翻,践踏而过。然而立即就会遇上对方第二阵的士兵,将他们逼退双方在河边往返来回,一阵又一阵士兵排队上前,被击溃散,重新整好队,再次上前。校尉明显地感觉到,秦军的力量要比赵军雄厚得多,打了半天,第一道防线还没有削弱的架势。要是没有特别的举措,今天打到夜晚估计也打不透秦阵。
如果今天出不了城,明天再饿一天,大约士气就散了。两名校尉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点,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同时发狠道:“杀!”两人下了城楼,下令打开城门,两千士兵迅速冲出城去列好阵型。邻城见这城出兵了,也匆忙下令出击。在士兵冲出城门的同时,一群士兵点燃了粮仓,顿时火光冲天。
包围两城的秦兵虚拦一阵,放赵军过去,一部分秦军冲入城中救火,大部分尾随在赵军后面,显然有所图谋。城内受惊的牲畜四处惊跑,虽然引起一些混乱,但并不妨碍秦军的行动。
身后的秦军带给每名赵军沉重的压力,今天如果不能一阵杀出去,将全军覆没。但事已至此,无可回头,赵军加快步伐迎着秦军的营寨而去。
行军三五里后,在营寨前百步稍稍整顿队形,在各营司的口令下,全体赵军冲向秦营。
这处秦营就是王龁安排来阻拦城里的赵军的,他们的排兵布阵全都是冲向谷内。趁着盾牌兵冲锋,盾牌难以高举的弱点,秦军在这百步中尽情地发射手中的箭。尾随在赵军身后的秦军也加快了脚步,赵军被包圆只是时间问题。
陷落在谷内的秦军见城中火起,知道赵军放弃了城池,也一齐冲出。他们插过城池,一直向谷口方向而去。他们来到谷口时,杀出城来的四千赵军已经被秦军全部刺翻,只剩下收割首级了。他们怀着羡慕的心情,穿过营栅,来到还在激烈交战河边。
王龁把这支生力军安插在阵地的中央。随着鼓声,他们跟在前军的后面依次上阵。由于赵军已经在河边打了大半天,已经疲惫不堪,突然遇上这只生力军,顿时吃力,两三阵才能挡住对方一阵。于是中央立即被秦军压制得凹陷下去。
增援作战由廉颇亲自督战。丹水南边的山脚下,是赵军建立的面向高都的第一道防线,有一座十分坚固的城池。而这座城池正对着端氏-长平的出山谷口。这为增援作战提供了良好的支撑。援军的调动集结都可以在壁垒的掩护下进行,出城越过并不深阔的丹水时,可以得到城上兵力的掩护。是一个优异的出击阵地。
过河以后,是丹水冲积而成的一小片平原。走过四五里平地,再走七八里坡地,就是秦军的营垒群。营垒群两端由并不险峻的山地加以掩护。泫水从营垒南面流出,注入丹水,两河交汇处还诞生过一个小国泫氏,不过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
谷口长约十五里。如果只为了奇袭秦军,从两侧山地潜入也不是不可以。但增援作战是为了打通谷内赵军的出口,正面强攻是直捷了当的策略。廉颇在这里住了两年,各地地形早已了然于胸。他选择了北面山地与谷地交界的一段长约六七里的正面,作为正面突破的重点。其他地段只派出了牵制兵力。由于总正面有十五里长,廉颇调集了三万兵力,主攻方向上有两万人。
在一个正面上展开三校六营,各种旗帜飘扬,兵器如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气势恢宏。前军万人除留一营作为亲营外,其余九营分为三阵,轮番冲击秦军的阵地。
赵军过河、列阵前行均未遭到秦军骚扰,十分顺利。当第一阵走到距秦营百步之遥时,秦人一声鼓响,射出漫天箭雨。大约到营前五十步时,伏于地上的秦军站起身来,略整整队形,就向赵军冲来。刚被箭雨折腾的赵军自然不是养精蓄锐已久的秦军对手,阵型散乱,向后退去。秦军只追击十几二十步,待与赵军脱离接触后,就回到营栅底下坐下休息。
这样的情形在长达六里的战线上到处上演着。时间长了,赵军上坡和距离较远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由于每次出击都是上坡,对体力的消耗较大;加之从一里以外的地方整队出击,开始还不觉得,越打越感觉体力不支。相反,秦军从上往下打,每次又只出击三五十步,体力的差距越拉越大。前军将见屡攻不能得手,请示廉颇要不要从山地突击一下。廉颇看了看对面山上堆积的石块,觉得更没把握,没有同意。
午后,廉颇将前军撤下来休息,换中军上前进攻。中军在上午只是观战,体力充沛。但秦人也将前军后撤,换上生力军。开始时赵军还能与秦人纠缠一会儿,但三五个回合之后,赵军体力消耗更大的毛病开始显现,有效对抗的时间越来越短。
阵前被挑翻的伤员,秦军基本都能得到同伴的支援和救治;赵军就惨了:跌跌撞撞往回跑常常会受到箭矢的追杀;就躺在战场上,等待赵军的下一次进攻,可能还更安全一些。——由于赵军弩箭的威胁,秦人也不敢过去收割首级。
谷内赵军的突围以及被迅速歼灭,也全都看在廉颇的眼中。看见秦人并未使出全力,自己三万人就已经攻不动了,更重要的是,谷内的守军已经全军覆没,无人可以救援了。随着秦军生力军投入战斗,赵军已经难以支撑。廉颇下令收兵回营。
城上钟声鸣响,红旗换成白旗,三军将各处鸣钟,收回自己的部队。赵军也训练有素,攻击的部队均缓缓而退。秦人追至五十步外,遭到赵军弓箭袭击,也就不再追击,缓缓退去。双方脱离接触,各自归营。
听见钟响,那些躺在地上的赵军伤员拼命起身,不顾身上的伤痛,舍命往回跑。实在跑不了的,只能认命,做了无头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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