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靖捋着胡须感慨道:“霍侍卫命不该绝,竟然碰到了王妃出手相救。”
雍王妃淡淡一笑:“凑巧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雍王那边已经拆开了纸卷查看起来,他的表情渐渐转为凝重,徐嘉靖见了,道:“王爷,怎么了?”
雍王沉声道:“是我之前交给霍继业去查太子府的消息。”
大概是消息不太好,他的脸色也有些阴沉,慢慢地道:“太子联合了不少大臣,准备等上元节过后,就上本呈奏皇上,让我归藩。”
“归藩?!”徐嘉靖一惊,很快又镇静下来,道:“归藩一事前年就提过了,皇上当时并未答应,想来这一次也会如此,王爷暂且不必忧心。”
雍王的眉依旧皱着,将那张纸捻了,道:“这次却不一定了,年前戎敌来犯,连破两城,战事吃紧,父皇为此忧心了好些日子,我近来观他精神,似有不济,听太医院那边的消息,近日父皇身体似乎有恙,正在服药。”
他未完的话,徐嘉靖霎时间便明白了,原本太子和雍王呈掎角之势,两相制衡,朝局尚能稳住,但是如今外有强敌,皇上龙体欠安,这个节骨眼上,朝廷的人心若是再来点儿乱子,恐怕会出事情。
皇上若是想稳住局面,让雍王归藩就是最好的方法。
雍王沉吟片刻,忽而问道:“安排崔云灏进兵部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嘉靖不防他提起此事,愣了一下,才答道:“皇上答应了,但是有一桩事情,太子也荐了一个人选进兵部,皇上他……也同意了。”
雍王的表情顿时凝住,永泰帝喜好弄权,雍王甚至有些怀疑,若不是他们和太子同时往兵部安插人,恐怕崔云灏也进不去兵部,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归藩?”
楚滢滢放下手中的医案,疑惑地道:“是雍王那边给的消息?”
崔云灏点点头,楚滢滢想了想,道:“我记得确实有过这件事情,但是太子的计谋未曾得逞,反而还受了皇上的责备。”
她说着忽然笑了,对崔云灏道:“你大可以猜一猜,雍王若是不想归藩,会如何应对?”
崔云灏果然沉吟一会,试探着道:“雍王重病了?”
楚滢滢笑着颔首,道:“雍王重病不起,又有不少朝臣奏请皇上让他归藩,皇上当即责难了太子,此计未成。”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再过几个月,戎敌会再破两城,娄海关失守,平远将军战死,兵将退至玉连关。”
崔云灏一惊,悚然看向她:“玉连关乃是中原最为重要的关口,若是失守,就相当于将我大周的大门向戎敌敞开了。”
楚滢滢点点头,道:“戎敌兵至玉连关,会向我朝投书求贡,到时候朝臣会分为两派,一主战,一主和。”
她说到这里,将医案放下来,望着崔云灏,道:“但是兵部上下一力主和,再加上戎敌以边疆四个城池的百姓性命要挟,皇上同意了。”
崔云灏听了,微微摇头,皱着眉道:“此事不妥,戎敌性情贪婪,必然不会轻易退兵。”
楚滢滢道:“所以,后来增开了马市,七月,兵部尚书下狱弃市,兵部左右侍郎皆被流放边关,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主和的官员,都或多或少受了牵连,丢冠罢职都算好事了。”
她语气平静,声音不大,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比心惊,崔云灏看着烛光在楚滢滢明澈的眸中跳跃着,仿佛透过那双眼眸,能看到当年的那一番腥风血雨。
他在脑中急剧地思索着,道:“可是以皇上的脾性,不可能轻易同意谈和。”
然而最后为什么还是妥协了?崔云灏百思不得其解,倏然间,脑中灵光一现,不是不想战,而是不能战。
他蓦然就想起了去年岑州官员贪墨的案子来,如果国库亏空,暂时拨不出军饷,无力支持这一场长久之战呢?
今年年初,朝廷来了个大清算,据说是因为去岁开支的事情,皇上一连发落了不少官员……
这样一来,就完全说得通了,大周国库亏空,甚至无法支撑军饷粮草,只能同意戎敌的求贡,自太高祖皇帝始,戎敌屡屡侵袭大周边境,数百年来,大周朝还没有向戎敌谈和的先例,永泰帝历来自视明君圣主,这件事情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污点一般的存在。
永泰帝自己是不会有错的,错的都是那些极力主张求和的朝臣。
崔云灏转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慢慢地吸了一口凉气,短短几念之间,他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一年的朝廷局势,会是何等的险峻!
而他那时恰好就在旋涡中心,兵部。
燃烧的烛火突然劈啪爆出了一个灯花,在寂静的室内十分突兀,崔云灏眉心一跳,抬起眼来,正对上楚滢滢略有些担忧的目光。
他笑了一下,朝她伸出手去,语气带着几分安抚之意:“滢滢。”
楚滢滢将手递给他,崔云灏微微用力,便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轻轻蹭了蹭她乌黑的发顶,道:“滢滢,你在担心什么?”
楚滢滢摇摇头:“不,我没有担心,我只是在想……”
她声音倏然止住,崔云灏疑惑地低头:“嗯?想什么?”
楚滢滢忽地笑了一下,道:“我在想,上辈子的探花小崔郎是如何应对这一次朝廷局势的。”
她说着,素白的手指抚上了崔云灏的剑眉,眸子晶亮,道:“不知你那时是何等风姿?真是可惜,无缘得见,实在是一件憾事。”
崔云灏听罢,眼中涌起无限温柔,他凑到楚滢滢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眼中带笑:“这有什么好遗憾的?我如今不正在你的面前么?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看到滢滢厌倦为止。”
楚滢滢笑了,仔细地描摹着崔云灏的眉眼,小声地道:“怎么会厌倦?君心似妾心,不负相思意。”
过了几日,雍王府。
一名丫鬟匆匆忙忙走着,转过来,差点撞到了对面一行人,她惊呼一声,入目便是一袭紫色,女子怒骂道:“瞎了你的眼,这么急慌慌的,赶着去投胎呢!”
丫鬟立即跪下来,连连磕头:“请夫人恕罪,是奴婢瞎了眼,冒犯了夫人。”
那女子正是柳侧妃,后因惹怒了雍王,被撤了侧妃位,贬为妾,她向来骄纵,这丫鬟又冲撞了她,岂会轻易放过她,把那丫鬟骂了个狗血淋头,小丫鬟一边哭,一边求饶,额头都磕破了皮,血丝渗出来,和着灰尘沙土,看上去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