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监的话,方泽不由的把目光投向了接待自己的首辅。
相比这个看起来有点不好惹的太监,方泽还是要更信任这个从一开始就接待自己的首辅。
而此时,看到了方泽的眼神,首辅也了然的微微侧身,轻声在方泽的耳边介绍道,“方议长,这是高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
听到首辅的介绍,方泽也明白眼前的人身份应该没问题。所以他站了起来,朝着首辅微微一拱手,道,“那么赵大人,我就先去了。”
见方泽这么客气,首辅也站起来,笑着朝方泽还礼,“理当如此。”
见两人关系这么的熟络,高公公阴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然后这才收回目光,垂手站在一边,闪身让开了门口。
从高公公身边穿过,方泽跟着这个大太监的身后走在唐州的皇城里,这一路上他虽然一直是目不斜视,但其实却在偷偷的用空眼打量着唐州皇城的布局。
总的来说,唐州的建筑风格更贴近方泽前世的中式建筑,雕栏玉砌,桂殿兰宫,有一种中789古色古香,厚重大气的感觉,这让方泽感觉心情好像都愉悦了不少。
而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方泽的这种情绪,从见面开始,就仿佛毒蛇一般的高公公在一旁用尖细的声音询问道,“方议长是第一次来唐州?”
方泽一边目不斜视,一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是的。”
高公公,“那有空可以常来。唐州和西达州还是不一样的。”
听到高公公的话,方泽愣了一下,不由的不动声色的看向他。但是此时的高公公,却好像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在高公公的带领下,方泽到了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方泽在门外稍事等候,高公公则是先进去汇报,片刻,他重新出来,引着方泽朝殿内走去。
方泽迈步走进內殿,就看到龙塌上倚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
他须发皆白,却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可能因为执掌整个国家几十年,皱纹都在他的脸上拼出了不怒自威的龙纹。
而此时,他正倚在龙塌上,一双虎目无喜无悲的看着方泽,即使没有展示任何实力,但是那种皇者的压迫感却依然让方泽非常的不适。
王者天赋在面对这种位阶和实力都超过方泽的高手面前,是无效的。所以方泽几乎相当于裸装站在李皇面前。
幸好李皇并不是打算给方泽下马威,他都没等方泽主动行礼,身上的气势就一触即收,然后手朝着方泽点了一下,对高公公沉声道,“看座。”
高公公慢条斯理的躬身行礼,“是,陛下。”
而此时方泽也回过神来,连忙抱拳感谢,“谢李皇。”
李皇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端起龙塌案上摆着的金色杯子喝了一口热茶。
高公公的动作还是很快,只是几秒钟,一个宽大的椅子就来到了殿内,方泽拢了拢衣服,坐下,然后看着李皇,缓缓开口说道,“陛下,这次我来唐州,是代表西达州请您出手。”
“现在域外半神降临,东部管辖大区七州同气连枝。不论哪个州被域外半神攻下,都会使敌人变得更加强大。”
“只有趁着敌人还弱小的时候,把他们限制在陀耶州,咱们才有一丝胜算。”
“所以,我们西达州想要集结周围几州的半神和军事基地一起困住陀耶州,限制住域外半神的发展。尽量消弭这一次危机。”
“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听到方泽的话,李皇抬起他有点耷拉的眼皮,双眼不喜不悲的看着方泽,就那么看着。
片刻,他没有回答方泽的问题,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说道,“方泽。我记得你的封地在从云城?”
方泽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对。我们司家的属地在从云城。”
李皇问,“正是和陀耶州接壤的地方,也就是前线?”
方泽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
见方泽继续点头,李皇这才缓缓说道,“所以,其实你召集我们在现在这个时刻营救西达州,有很重的私心。”
这话问的有点诛心了。方泽也不由的大脑飞转,思索起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来。
他作为西达州的使节,理应是用大义来团结周边的州。如果这其中掺杂了私心,对方立刻就有反驳或者回绝的理由了。
不过这也分人。
方泽回忆了一下他这两天得到的关于李皇的情报。李皇这个人虽然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但同时也爱民如子。
他之所以能把唐州发展成仅次于直属三州的存在,之所以能压下当年那股君主立宪的风潮,就是因为他事事以百姓为先,关注民生,轻赋税、轻徭役,广发福利,以宽治天下。
在这样的人面前,爱惜属民好像并不是一件减分的事情。
而且在这样当政几十年的老狐狸面前,方泽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骗过他。
所以,想到这,方泽在略一犹豫以后,也就直接选择了坦诚相待,他道,“于西达州而言,请各州半神前来是为了公义。于我而言,确实有很大的私心。”
方泽道,“我虽然只是刚刚接管从云城,但是却也对从云城那千万属民有了一份责任。”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这样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听到方泽的话,李皇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掌握神器,就对万民有了责任。你的私心不算错。”
“不过.”
说到这,他话音一转,“你需要对从云城的万千属民责任,我也需要对唐州的亿万百姓责任。”
“我如果现在弃唐州百姓于不顾,前去西达州。一旦陀耶州掉转锋芒,转攻云岚州、唐州,我该如何办?”
听到李皇的话,方泽不由的说道,“陛下,就算是陀耶州调转锋芒,您也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回归唐州。”
“但是一旦西达州沦陷,唐州也可能会步西达州的后尘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救西达州也是救唐州啊!”
听到方泽的话,李皇不由的笑了笑。他笑起来很怪,像是脸上的皮在生扯着笑,有一种英雄迟暮,又有一种看透世间沧桑的感觉。
笑过之后,他看着方泽,然后又突然的再次聊起了其他的话题,他道,“方泽,你知道域外半神们为什么会选择在五十年前,让咱们102家贵族成为半神?又为什么会在时隔五十年后的现在,开始大规模的集中降临?”
方泽被李皇一下给问住了。
李皇半倚在龙塌上,目光深邃的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然后声音迟暮的说道,“因为时间,时间啊.”
“当年我们102个人,都如这初升的太阳,处于人生最巅峰的时刻。我们的心中有大义,有理想。即使天大的诱惑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心。”
“我们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会为了种族,为了亲人,为了这世界而战。”
说到这,李皇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但是,一晃几十年过去。渐渐的,我们发现自己垂垂老矣,我们发现自己已经扛不起剑,拿不起刀,我们发现自己也会死的时候。我们也怕了”
“死一个古往今来,多少人杰、英雄都逃脱不了的噩梦?”
“即使我们也不想深陷这个噩梦当中。”
“而更可怕的是,对于我们来说,逃脱死亡是那么的容易:我们只要.杀掉我们的亲族,背叛我们的种族,就可以唾手可得。”
“我们会永生不死,会青春永驻,身体恢复到最巅峰的时刻。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甚至我们还有着最完美的借口:我们是在为人族保留最后一粒种子。”
说到这,李皇一双虎目看向方泽,说道,“你明白这天平的两端,有多么的不公平吗?”
方泽看着李皇的眼睛,然后不由的说道,“可是珈蓝厚德死了。域外半神直接屠灭了他的后代来做降临的祭品。他们只是在利用你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皇笑了笑,说道,“你看,你还是不懂。”
李皇解释道,“你觉得珈蓝厚德族人死,珈蓝厚德真的在乎吗?”
没用方泽回答,李皇就摇了摇头,“不在乎的。他既然选择了背叛,他的后代本来就注定是圈养的猪猡,是要死的。”
“他们不死,珈蓝厚德怎么永生?”
“只是因为珈蓝厚德先死了,所以域外半神才废物利用了一波罢了。人族半神们全都把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且丝毫不在意。”
听到李皇的解释,方泽突然恍然了。他不由的看向李皇,问道,“那您?”
李皇脸上的笑容收起,然后有点沧桑的说道,“我啊,我还没下定决心。”
他道,“那些不肖子孙我倒是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的亿万臣民”
“也许到最后,我也会选择背弃人族,成就永生。但是我希望到时候我至少可以最后保护一次我的臣民。”
听完了李皇的话,方泽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白了,以李皇的身份和实力,他有着太多的退路,唐州也有着太多的退路了。
域外半神是为了重开世界而来,不是为了结怨而来。他们大可让李皇中立,把唐州留到最后和世界一起毁灭。而不需要和李皇硬碰硬。
而李皇也同样如此,他有太多办法让唐州的臣民走到最后,彻底走不下去了位置,他没必要为了别州的子民去冒险。
所以,方泽所谓的“皮毛之说”根本就站不住脚。
没有退路的是西达州,而不是唐州.
想到这,明白了一切的方泽,虽然心中悲拗,但却也不再继续劝:双方利益不同,角度不同,再劝只是自取其辱罢了。相反,他问了个别的问题,“联邦知道您的想法吗?”
李皇看着他,反问道,“你说呢?”
方泽沉默了。
李皇淡淡的说道,“你以为联邦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事,不停的削弱贵族们的实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知道90%,不99%的贵族都有着别的心思吗?”
“或者说,就算有的贵族没有。联邦也要认为他们有。”
“一个种族的生死存亡是开不得玩笑,容不得赌博的。作为带领整个人族活下去的联邦,他们是不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一群有着后路的人身上。”
“何为道他们做的没错,他们要削弱贵族,要把权利集中在手里,要团结人族,要警惕人族半神,要防御域外半神,直到最终找到可以胜利的方法,或者拖延败亡的时间”
说到这,李皇顿了顿,语重心长的说道,“而我们,则是人族最后的种子。”
“如果某一天人族真的失败了,世界再次毁灭。我们就会像那万千域外半神一样,开始陷入一次次的轮回,去毁灭别的种族的世界,并为自己的种族谋求那最后一丝主掌天地的希望。”
“他们战的是生前,而咱们战的是死后。”
“这是咱们和联邦无言的默契。”
听到李皇的话,方泽有心想要反驳一下,但是这时李皇却是微微抬手,打断了他,说道,“另外,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并不是我多么看重你,而是受人之托。”
说到这,李皇拿起了桌上一封密信,随手丢给方泽。
方泽伸手接过信封,打开,一边看,一边听李皇说道,“在你来到唐州以后,何为道就给我写了一封密信,告知了我西达州情况的危机,并希望我把你留下,保护在唐州。”
“他给的理由是,你是司家最后的血脉,而且天赋异禀,一旦身死,人族最后的种子力量将会再次被削减。”
“当然.我不信。”
李皇笑了笑,“那个家伙是个滑头,而且是联邦的死战派,从来不考虑灭族后的事。做这样的安排,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只是,我也懒得多问。”
“情报我反正都给你带到了。你自己考虑就好。”
而此时,方泽也看完了手中的密信。
他不由的眉头微皱,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因为密信中除了有刚才李皇介绍的事情,还有何为道在他走后做的一系列安排。
方泽是真的没想到,何为道竟然是故意让他来唐州,并在他走后,直接封锁了整个西达州,摆出了死站到底的架势。看样子是打算以一州为代价,试探出陀耶州和毁灭级半神的虚实。
至于为什么提前支走方泽,方泽其实是知道原因的:不外乎是因为何为道以为【囚神法】在他的身上,可以增大人族的胜算。所以才想办法把方泽先送走。
但问题是【囚神法】根本就不在方泽的身上啊。而是在从云城的黑婆身上。
一时间方泽有点哭笑不得。
而此时,李皇咳嗽了两声,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又说道,“前不久联邦下达的指令你应该看到了。”
“这场战争是灭族之战,一州的得失,乃至一区的得失,联邦并没看在眼里。”
“或者说,只要人族能赢,就算最后只剩下100个人,也是值得的。”
“所以,何为道是打算亲身试探出陀耶州和那名毁灭级半神的虚实。来给联邦获得情报。”
听到李皇的话,方泽是真的被气笑了,他道,“何为道想要用他的死来获得情报,我懒得管。但是,西达州上亿的百姓,不是他的棋子,我司家的人也不是他的棋子。”
“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至于情报的获得方式,有很多很多种,并不是只有靠人命去填这一种。”
说着,方泽起身,朝着李皇拱手一礼,道,“谢陛下今天的指点了。但恕我无法苟同,我先行一步。”
说完,方泽也没理李皇的反应,直接转身就走。
而见到这一幕,李皇却也没有出言阻拦,相反,他就这么倚在龙塌上,像一条睡龙一样就这么目送着方泽的背影离开了内殿.
片刻,李皇收回目光,手握成拳捂在嘴边咳嗽了两声,然后他放下手,看向窗外,眼睛中满是笑意,“老白啊,你眼光还真挺不错。”.
辞别了李皇,方泽一边漫步走在出皇城的路上,脑海里也一边在思索着怎么解救司家众人,和从云城、西达州的那亿万百姓。
但现在何为道关闭了西达州的空间,李皇也拒绝了求援,方泽是真的想不出办法。
他唯一的思路就是先变成大黑伽罗,然后前去陀耶州,亲自去接触一下那名源骨尊者。寄希望在接触的过程中,看能不能影响源骨尊者,让他放弃攻击西达州。或者为司家高手和从云城的属民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而就在方泽这么盘算着计划的时候,突然,刚走到皇城门口的他被人给拦了下来。
“方议长,请留步。”
听到那称呼,方泽不由的好奇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不知何时,服侍在李皇身边的大太监高公公,手持一个黄色锦囊站在皇城门门口,远远的用那毒蛇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见到这一幕,方泽站住脚步,看向他,询问道,“高公公有何指教?”
听到方泽的话,高公公迈步走上前来,朝着方泽微微一礼,然后双手把锦囊递给了方泽,尖细的声音说道,“方议长,这是陛下赠予您的锦囊。说里面有您想要的东西。”
“赠予我的?”方泽一边惊奇,一边好奇的接过锦囊。
锦囊入手微沉,好像装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方泽看了看高公公,然后伸手打开了锦囊,锦囊却是一个空间宝具,里面有一个小盒子,和一张黄色的纸条。
方泽先拿起了那张黄色纸条,然后打开,看了一下。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要想退敌,唯有白擎苍复活。
看到这张纸条,方泽不由的嘴巴张大,有点惊疑。
白擎苍是白老爷子的名讳。但是.白老爷子复活??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半神,也无法逆转生死啊。
想到这,方泽不由的疑惑的眨眨眼,然后又拿起了那个小盒子看了一下。
小盒子入手冰凉,细看就会发现通体是坚冰铸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小人。
方泽仔细一看那个小人,差点手没拿住,因为.那个小人长得和白老爷子一模一样。
或者说,这就是白老爷子的尸体!
方泽眨眨眼,感觉一切都串了起来:那天白老爷子身死,尸体被田伯带走。
而田伯带着白老爷子尸体,在从云城外,和方泽、白芷见面以后,应该就来到了唐州,把尸体交给了李皇保管。
之后,李皇在和自己聊过一次以后,最终把尸体交还给了自己。
虽然想明白了这一切,但是方泽还是懵的。
白老爷子难道早预料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把尸体大费周章的传来传去,最终送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他把尸体给自己干什么?李皇所说的白老爷子复活又是什么意思?
这俩老头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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