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远笑一笑并不回答,而是继续问道:“我再问你,这大周境内,最大的势力是哪里?”
“这个……”阿财为难地道:“小人还真不清楚,听说江浙一带有一个叫清河帮的帮会,势力颇大,但凡有江河之处,皆有他们的人;还有就是同济会,据闻是由读书人组成的帮会,其中不乏科举中第,为官一方之人;再不然就是……”他眸中掠过一丝恐惧,压低声音道:“天机卫?”
天机卫是大周开国皇帝创立的一个秘密组织,隶属于皇帝一人,不受任何机构管辖,权力极大,若是遇到一位明君尚好,否则冤狱无数,朝堂上下胆战心惊,皆是谈虎变色,这样的事情,在大周百余年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出现过。
好在这一代的隆庆帝对天机卫管束颇严,非必要之事,不让他们插手,饶是这样,“天机卫”三字在很多人心中都是一块巨石一般的存在。
江行远摇头,“都不对。”
阿财没想到自己说了一通挠一挠脑袋,摇头道:“那小人就真不知道了。”
江行远唇角轻扬,吐出两个阿财意想不到,却又无比熟悉的字,“朝廷。”
“朝廷?”阿财怔怔重复着这两个字,是啊,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清河帮也好,同济会也罢,都只是一个地方的势力,看着颇为壮大,但若放在全国,根本不算什么,更不要说与进行相提并论了。
可是……朝廷怎么会包庇私茶贩子,若当真是朝廷的话,隆庆帝为何还要派他们追查?这根本说不通。
阿财想得头都快炸了,正要问个清楚,忽地一道灵光掠过脑海,如惊雷划破漆黑的天空,急声道:“小人明白了,有官员在暗中包庇他们。”
“总算还不是太蠢。”楚孤城声音清冷若雪。
阿财尴尬地笑笑,随后小心地道:“这么说来,小人猜对了?”
楚孤城一向不喜欢解释,自然又是江行远代劳,“今年一年,私茶就有足足五十万担,还不包括我们没查到的,若没官府的帮助,他们怎可能一路无阻地运到边境。所以,在查清楚之前,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包括这个嵊县知县方文堂;若他真的是,你现在去告诉他,岂不就等于告诉私茶贩子,有人在查这个案子,让他们千万不要出现吗?”
阿财涨红了脸,“是小人考虑不周,险些坏了大事。”
“多长些心眼,我身边不留无能之人。”楚孤城的话令阿财越发羞愧,赶紧道:“小人知道了。”
江行远笑道:“楚兄你也不要对阿财太过严苛了,他虽说在你身边多年,可跟着办差还是这几个月的事,已经算不错了。”
楚孤城睨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将话题带回了私茶一案,在一番商讨后,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要从茶农入手,毕竟他们是与私茶贩子唯一的联系,只有找到私茶贩子,才能顺藤摸瓜。
阿财思索片刻,道:“小人手底下还有几个可靠的,要不等过了元宵后,让他们假扮私茶贩子去试试?”
“他们不懂茶,怕是与你一样,得不到那些茶农的信任。”这般说着,江行远忽地道:“我去吧。”
“不行。”楚孤城断然拒绝。
江行远早料到他会反对,不急不徐地道:“我自幼接触茶叶,论起对茶道的了解,尚要胜你几分,是最合适此事的人选。”
“你若有事,我无法向江伯父交待。”说着,楚孤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言辞简洁地道:“我去。”
江行远正在喝茶,听到这话,顿时被茶水呛住,连连咳嗽,待缓过来后,他瞅着楚孤城直发笑,旁边的阿财则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楚孤城皱眉道:“笑什么?”
江行远拭去衣上的茶渍,笑容古怪地道:“楚兄你觉着会有人相信你是私茶贩子吗?”
楚孤城一脸莫名地道:“怎么,不像吗?”
“不是不像,而是非常不像。”
“为什么?”尽管还是冷淡漠然的声音,但若是细听,会发现这次多了一丝不服。
“我不知道楚兄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呃,这么盲目的认识。”江行远努力想出一个还算合适的形容词,“但凡是做生意的,无一不是见人先笑三分,好话张口就来,死的也能给说成活的,可是楚兄呢?”
楚孤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他僵硬地扯起嘴角,转头朝江行远挤出一缕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硬梆梆地道:“是这样吗?”
江行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骇得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往后仰着,努力拉开彼此的拒绝,待定下神,他面容僵硬地道:“楚兄,你……下次还是不要笑了。”
“为何?”楚孤城声音里有一丝不耐烦,笑也不对,不笑也不对,究竟是要他怎么样。
“大人。”阿财在一旁委婉地提醒,“您的笑容……有些吓人,还是不要笑得好。”
“真是麻烦。”楚孤城烦燥的说着,让他办再难的差事都不是问题,可是要他笑……实在强人所难。
“好了好了。”江行远笑道:“楚兄不要为难自己了,这件事就交由我去办。”不等楚孤城反对,他又道:“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除非楚兄打算一直待在嵊县。”
楚孤城心中纠结不已,江行远是他唯一认可的朋友,实在不愿他去犯险,可眼下又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
江行远看出他的心思,拍一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会小心吧。”
楚孤城无奈地道:“那好吧,我派人暗中保护你,并且你得答应,一旦形势不能控制,你必须得立刻收手。”
“好。”江行远点头答应。
再说方文堂那边,出了宅子后,他登上一直候在外头的马车,听着车轱辘缓缓驶过雪地的声音,估摸着离得远了后,他狠狠一拍窗棂,咬牙道:“这个楚孤城,实在欺人太甚;亏得我还亲自登门拜见,客客气气与他说话,他可倒好,蹬鼻子上脸,摆谱子不说,还一直给我难堪,简直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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