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带着一众青州白道武林人物,乘船而归,彼此相别。笔神阁 bishenge.com
江鱼搭了一回顺风船,自也回到南明镇,租来一处院落,此时正值深秋,黄叶洒落满地。
院中摆着满桌子的佳肴,唐可畏一副懒散的样子,品了口酒,啧了啧舌,显然不能让他满意。
面对佳宴,他又挑挑拣拣,只道这青州菜肴不过如此,而最是名满天下的长河鲤却也没摆在桌面,话里话外都自怨自艾自家师弟怎地如此抠门,只差将“不满”二字写在那脸上了。
江鱼只能黑着脸听他抱怨,自从他在埠浪洼湖底亲眼得见那聂老叟生啖活鲤,以往在他眼中本是鲜美可口,世间少有的长河鲤宴,便蒙上了一层霜。
“你本是客,却来抱怨宴不好,这已算是南明镇上能拿出手的最佳...”江鱼被他气得瞪大眼睛,无奈停下了筷箸。
他这个便宜师兄,什么都好,为人性直真诚,山水楼船上、埠浪洼湖心,他都是毫不犹豫飞身来救,侠义当先,殊为不易。
可无奈的是,那张娇媚的脸上,偏偏就是长着一张能将死人气得睁眼口舌,不知他以往在德清先生门下修习时是否也是如此,先生何以能忍得住这不停的絮絮叨叨。但再想想他府上八位夫人,江鱼倒是感觉找到了几分原因,这人在府上被八个婆娘轮番轰炸,想来哪有半分发言权,怪不得眼下逮着自己便说个不停。
“噗...”梧桐树上传来一声声响,啃得油腻的豚骨便从上掉了下来,险些砸在唐可畏脑袋上,被后者一避,直落在了他脚边。
唐某人望着那根油腻骨头,登时气得身子发抖,抬眼往上去看,聂老叟坐在梧桐枝杈上,浑然没有半点高手形象,抱着猪蹄啃得正是兴起,不时抹了一把嘴,便让那一把发白胡须上泛着层油腻腻的光芒。
他被困在湖底数载,一直都是生啖活鱼为食,而今见了鱼虾一类水生生物,都会本能的倒胃口,觉得这陆地上活物才最是美味。这会儿听见唐可畏叽叽喳喳还想吃鱼,顿时毫不客气的居高而临下,丝毫不弱的同他对视,不屑道:“这菜肴都是爷爷定下的,你小子有甚异议?要不同我说道说道?”
唐某人苦着脸回头,江鱼耸了耸肩,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唐可畏哪里能有什么脾气,湖边一次已探过聂老叟的底子,让一只手的情况下,也是依旧可以轻轻松松将自己吊打。
只能说形势比人强,他长吁短叹的坐着,感慨人心不古,翻来覆去念叨着不知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这种千古难题。
这一场宴,自然也是以为饯别的。
自唐可畏出府,已有一段时日,那府上八位夫人,个个凶悍,平日里吃他吃的死死的,他也是不胜其烦,才逃出府玩赏这山川大江。
可长久不见,他心中却又是想念得慌,总觉得心里好似是少了什么一般,平日里这一对耳朵没人来拧,总有些发痒。
关键是他府上管家姓王,邻府人家更是姓宋...
这就让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总感觉脑袋上可能会冷不丁多了些什么其他颜色。
再者,这一回好不容易借了沈家公子的添头出府去,一路赏玩也算是尽兴十足,见了江鱼,得了个师弟,铲除了河上匪,所谓江湖武林,如此种种,他也算是心满意足。
其实若依江鱼之见,唐可畏拜在德清先生这等名满天下的巨儒门下,想来他自身当然亦是有着满腹经纶;而又兼得身有上乘武功,一手唐家的霸王枪在武林中当真是埋没了,这最是长于战阵冲杀,无往而不利。
想来,若是唐可畏入世,无论是踏入江湖武林之中,还是步登高庙朝堂之上,必然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如明珠光彩异放,不敢说名动十九州,便在东三州扬名立万不在话下。
可唐可畏却也只是摇头,笑着打趣道:“江湖上这些个打打杀杀,朝堂上那番子尔虞我诈,师兄我都不甚感兴趣。”
“我这人,性子疲懒,不似柳七虽然流连于花月场所,却一心痴迷于名利,只是不得门路,于是借酒浇愁。于我而言,与人打杀耗我体力、与人勾诈耗我脑力,不如老老实实呆在我那唐府当中。凭我那一手丹青笔艺,总归是绝不会饿死一家的,即已如此,何必太过于追求那些个功名利禄、天下传扬。”
“因而我最是讨厌和那柳七喝酒,我喝酒便是喝酒,他却在喝愁,你说愁不愁?”
“你且看当今这世道如何,那些个功名利禄在身之人有何结果?定波将军尸骸无存,杨无敌解甲归田,总归是这般无二。我算是看得透了,一心为黎民百姓者,往往便是不得好结果;反倒是那些个搜刮民脂民膏,为祸一方,曲意逢迎上意的人,最是滋润。”唐可畏嘟囔着摊手,“可师兄我纵然再是烂泥扶不上墙,也终归是德清先生门下出身,圣贤书读了这么些年,虽然不曾读出个什么名堂,但起码那种官儿,亦是不屑的。”
“这天下大事,总归是由个子高、肩膀宽的人来担,师兄我人微肩瘦,什么黎民苍生,我不愿去背,也背不下。”
“我这一生,便就全心好生伺候好我那八位夫人,仔细绘就笔下丹青,如此也就心满意足了。”顿了顿,他才好似是想起一事,拊掌又道:
“说到这里,我倒是忘了一事...”
“彼时说好了要绘一副美人图,却偏偏事情繁杂,给抛在了脑后...”
”师弟记得替我为高女侠捎句话,这图待我回江南后,不日便会绘就,自会托人捎来。”
“说来,我随沈家在青州逗留这么些时日,见过青州美妙女子也是不少,也就只有高女侠有资格入我画卷。”
说到这上面,唐可畏便兴致盎然,江鱼只得是苦笑摇头,这位师兄谈兴起时,叨叨个不停,根本插不得嘴。
于是,江鱼也便声声附和着他,问道:“你那百美图中,已绘就了几位?何位最是翘楚?”
“秦淮八艳,已有四位入图...共计已有三十二人,若再计入高女侠,便是三十三。”唐可畏见江鱼想要询问,笑着摆手道:“你也无需来问...我又不是那柳七,可没那份本是讨得各处青楼女子自荐枕席,且又有我那八位夫人盯着,这已算是不错了。”
“十二人中,要我说,还是我那八位夫人最是绝色。”唐某人极其政治正确,纵然八位母老虎不在身侧,也是一脸正色,脸上颇有几分与有荣焉之感,兴致来了说个不停。
宴席总有散时,吃酒吃的半醉时,唐可畏自是起身辞别,江鱼礼送他出镇。
唐可畏已寻好一支往江南而去的商行队伍,他便与之随行,一路之上也还好有个照应。
他自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若要一个人独行,怕是一路先是被无聊死了。
催促声中,他望着江鱼,之前那熏熏然的酒意好似全然不见,良久方才抱拳沉声道:“前路艰险,望师弟自勉。”
车马启程,他坐在上面依旧视线不移,渐渐离得远了,其人才放声道;“若有机会,师弟还是去拜见拜见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