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方梦 第十八章 打蛇打七寸 万物无全美

    藏经阁内奇书浩繁，让人眼花缭乱。林木的心神畅游在书海中，时间静止了，空间凝固了，唯有心念在动，寒来暑往，日转星移。

    阅读平复了少年人躁动的心，也许是寂寞的太久，枉留了一个干瘪的心魂，林木竟甘心情愿地身陷囹圄，企图囚困在这光耀的圣境，向未知称臣，甘为奴仆。

    突然，一股强烈的念力气流侵染着林木，如同两湾流水在某个交汇处的不期而遇，小浪花试探了下急流，然后融为一体。两股念力混杂在一起然后慢慢化开，朦胧的光影渐渐浮现在林木眼前，俄顷光影变得清晰无比，化为海市蜃楼呈现在眼前。随着视野的逐渐拉近，林木轻而易举地看清了全部：

    仰光寺内，开阔的道场上，血流成渠，尸如山积。横七竖八的尸骸从入口处断断续续地铺过石桥，“血毯”映着明媚的日光红的发亮，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哀转九绝。时有断臂人头飞出几丈高，然后张牙舞爪地挂在佛像上，佛陀那拈花的手掌溅满滚烫的血液，那慈悲为怀的头，不曾低下过一次，瞧一眼惨遭屠戮的生灵。

    冰冷的佛像，终究是铁打的筋骨，石做的心肠。眼皮底下就是血雨腥风，它却依旧拈花微笑，轻踏在沾血的石莲上，巍然不动。

    佛陀脚下，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抬头仰望这些嘴脸，或许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警醒：不管是在这里参禅悟道，还是杀人鞭尸。那满面的慈悲为怀，当真是亘古不变啊！

    仰光寺内烟柳成行，正午的阳光透过蒙络摇缀的翠绿枝柳，斑驳地照在一张阴森可怖的脸上，寒冷如霜似雪。年轻的普贤和尚伫立在血泊中，痛不欲生，涕泗横流。他向前一步，踩踏着千百人的尸首，突然声嘶力竭地怪叫着，吼声凄凉婉转，冲破无尽虚空，响彻行云，回荡在血染的土地上。

    “普贤，我素以为你是有道高僧，还曾愚蠢的认为你的到来，是仰光寺的福音，是佛家之大幸。却不想你六根未净，竟为红尘羁绊而遁入魔道，如今你杀人如麻，就算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洗不清滚滚的罪孽！”

    一个身穿红锦袈裟的大和尚愤然说道。他望着遍地的尸体，心中怒气难平，双手紧攥着乌黑佛珠，芝焚蕙叹，心如刀绞。

    普贤直立起上身，凭空从眼前消失，转瞬间一道人影冲进人群，所过之处，人如草芥，纷纷倒下，普贤如碾压着人命的机器，屠戮众生，不死不休。血水溅射到半空，形成艳美得喷泉挑战着人的感官极限。

    大和尚将金灿灿的红锦袈裟脱下，轻轻地抚摸着，面露不舍。然后突然决绝地猛力一撕，将佛宝一分为二，转身交给身边的两个弟子，颤颤巍巍地说：“你二人分别去仰凉寺和术神谷，以此莲服为信物，务必要见到主事人，告知普贤成魔，欲要血洗人间，请求火速施救。快滚！”

    一滩血水溅到大和尚光亮的头上，他突然发现身前空荡荡的，原本披坚执锐的兵士都成了伏倒的白骨，肉身被空气中刮起的罡风硬生生剥离。城主和他的兵卒都已丧命黄泉了，高僧心灰意冷。

    “只怕术神谷主亲自来此地也未必是普贤的对手，可是这一切，我又脱不了干系!”普智绝望，良久松开了紧皱的眉头，盘膝坐在阴凉的地面上，安祥地等待圆寂。可是普智身后的小和尚却是惊叫着逃窜，全然乱了分寸，从佛的高度回归到人的起点，菩提子洒落一地，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轻叩着普智的心扉。

    普贤伸出右手，食指微动，无数流沙自地下钻出涌进普智单薄的躯体，“轰”，盘坐的高僧爆体而亡，破碎的衣屑翻飞乱舞。

    普智和尚肉身四分五裂，唯有头颅完好无损，滚动到普贤脚下，眼角下附着两滴晶莹的泪滴，腥风无法将其吹干，吹散。

    普贤看着那两粒珍珠，蓦地抽搐痉挛，金黄色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狂叫三声，突然直冲云霄，继而御风翱翔，身子急速飞向仰光寺外。“杀！杀！杀！屠尽！”普贤面无人色，轻声嘟囔着。

    “彭”“彭”“彭”普贤一次又一次地撞在无形的壁障上，佛光大道金光璀璨，将方圆百里的空间用一层无形的大网囚住，爬虫飞鸟出入自由，风雨雷电畅通无阻，唯普贤不得进退。

    绚丽的佛光大道上，桃花如云朵，杨柳垂至一红衣女子腰间，佳人俏脸晕红，嘴角噙笑，衣带飘绝！

    那女子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莲步轻动，却是不进反退。原来是脚下的“百花毡”正流水般地向后逝去。

    普贤骤然降落，一手抓着剧痛的胸口，一手伸向半空，双眼迷茫，向着那绝美的可人儿，亦步亦趋。

    那曼妙的身影越来越远，普贤焦急地紧随着，狂奔追去。

    “彭”

    再一次撞在结界上，身体以一个优美的弧线倒飞出去，也许被是阳光灼伤了眼睛，倾泻的血泪在那道弧线的外沿，徒增了两抹亮色。

    “彩儿，我一定会把你救活，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

    普贤缓缓站起身来，全身血渍污秽尽数消失，精美袈裟无风自动，俨然一个绝世高僧，美如冠玉。

    普贤挥动衣袖，紫檀佛珠散落到寺院各处，奇迹发生了：

    死去的众多僧侣重新站了起来，普智和尚的头颅下重新长出肉身，衰亡的肉身重新恢复血色，高贵冷峻的荒城之主风采依旧。

    他们看起来和常人一样，但是普贤知道，那不过是一具一具的傀儡，不过是被自己奴役的灵魂……

    “啊”林木头脑剧痛，奋力一挣，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寒冰便碎裂开来，冷风刺骨，林木看着眼前白雪皑皑的景色，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切，意犹未尽。

    破开困住白先生的冰层，扶起苏醒的白老。林木正色说道：“白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找到击败普贤的办法。”

    “他是无敌的！”

    “不！没有人是无敌的，他一定有他的弱点！”

    “你有什么办法？”

    白老忽然觉得林木像是经历了什么一样，这孩子眼神更加坚定了！

    “进入他的记忆！”

    大雪遮天迷地，如若不可战胜的巨兽，吞没了单薄的少年。

    可是少年傲然而行，坚韧不拔！又像是在讥讽这漫天寒凉的色厉内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