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方梦 第十六章 宁得墓志铭 生死不轮回

    运道朝秦暮楚，恩赐我十年美食甘寝，再突然翻脸无情，击碎那关于餐云卧石的幻梦！我林木不服，你凭什么摆布我活下去的路径？涂鸦我未做修饰的空白？

    天道前恭后倨，初时待我不薄，而后再盛气凌人，夺走我的至亲以及他那颗真诚待我的心。我林木不服，你凭什么掌他人生死？恣意妄为？

    “我允许你在我的世界里徘徊，但你不可以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林木攥紧双手，指甲温柔地镶进肉里，挤出了几滴鲜红。

    如今我浪迹天涯，孤苦伶仃。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因果？我采药救人，就换来个不清不楚的凄苦境遇？我茕茕孑立，难不成是在承担什么莫须有的罪责？还是，要归罪于子虚乌有的前世今生？

    “我林木宁可死后得到一首卑劣的墓志铭，也不要在生前受到一丁点儿刻毒的蒙蔽！”林木松开拳头，血滴坠在冰冷的法堂地面上，试图温暖尘埃，分享它的粘稠。

    “我突然对解救荒城子民这种无聊的事提不起一点兴趣。虚情假意的人若不是有求于我，又怎会待我如座上宾。我真是驽钝，竟然到现在才明悟，差点就被这逢场作戏的小丑撩拨起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儿分文不值的正义。”林木低头苦笑，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情感变化。

    “但是我突然对打败你产生了浓厚兴趣！我想见识下能布下如此结界的人，有哪些让人忌惮的本领，更想领教领教美名远播的普贤大师，有哪些通天彻地的手段。我要在这佛家圣地，亲手击败佛的使臣！尽管你并不算一个忠诚的人。”林木猛然抬头，血瞳放射出刺目的幽光，颓废颟顸之态骤然消失。徒然向前跨出一步，面色鬼魅而又狰狞。

    “还请施主赐教。”

    烟尘散尽，普贤静静地站在高台残垣中，目光冷峻。

    “彭”白先生全身衣物爆开，化为碎屑。一具骷髅人呈现在林木和普贤的面前，光洁雪白的骨头一尘不染，只见他缓慢地抬起一只胳臂，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每一处关节的扭动都清晰可见。

    “术，白骨之手！”骷髅人的一只手臂迅速增长变大，转眼间一只巨大的白骨手臂竟遮盖了整个法堂的顶棚，顶棚上的精美挂灯依次破碎，雕刻着万佛朝宗的红松面板裂开无数道缝隙，尘土从缝隙中垂下，或落在骷髅人的大手上，或从指骨边穿过，飘飘洒洒形成以尘雾为材质的帷幕。

    白骨巨手五指合拢，向着普贤所在的位置拍下。

    “轰隆隆”

    巨手将高台废墟拍入地下一尺多深，带起巨大的烟尘呛人口鼻，房梁屋脊簌簌落下，法堂在剧烈的抖动中轰然倒塌。林木迅速施展瞬步向远处飞速掠去，寻得不远处的一块平地，站稳身形后，口中喘着粗气。

    仰光寺乃佛教圣地之一，自建成以来从未有祸患。而此刻法堂的坍塌，震惊了附近所有的高僧禅师。人群迅速聚集过来，望着烟尘缭绕的废墟唏嘘不已。

    “你们可知道刚才是谁在法堂内讲禅？”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瘦弱和尚开口问道，神情焦急。

    “回普智师叔，今个一早，弟子随普贤师叔去山下迎接两位妖族客人，大约在两柱香以前，普贤师叔领着两位贵客到法堂讲经，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小沙弥答道。

    “妖族客人？荒城禁闭三十年，又怎会有妖域的人到访？”灰袍和尚转身说：“静字辈以下的人各司其职，你们不得议论此事，以免众口相传，人云亦云。要是再闹出些笑话来，会败坏了仰光寺的声誉。至于其他人，随我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且说林木刚一站稳身形，还未来得及思考普贤是否命丧白先生的巨手下，便听到极速行进的物体与气流摩擦的声音在耳畔掠过。转身看时，发现普贤已躲开白先生的致命一击，正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身后，面不红，气不喘。林木催动自身妖族血脉的力量，一拳砸向双手合十的高僧，拳过处，劲风呼啸。

    “轰”，林木一拳轰在地面，赶忙调转身形向其他方位飞窜，留下一个直径半尺的坑洞，触目惊心。刚才的一击，林木借助血瞳看清了普贤的身影，在自己拳风临近的瞬间，普贤避开了凌厉的攻势。眼睛能够看清他的方位，可是肉体的速度却跟不上，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抽身离去。

    普贤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在空中不停地闪躲着骷髅人的巨掌。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林木也看不清他的动向。林木落到白先生身边，看着空中的普贤和尚，疑惑地问：“为什么他可以不睁开双眼就能轻易躲开所有攻击？这是什么术？”

    “这不是术，这是念力！”白老继续说道：“他的每一次移动都是用意念操控着身体完成的，换言之，他并不是在支配身体，而是在支配心神。”

    “了不起！”

    “你也会！”

    “我？”

    “瞬步是皇家秘术，严格来说，它算是念力的一种。”白先生的巨形白骨手掌又抓又拍，摧毁了仰光寺内的多处景致。而普贤也只是在法堂附近闪躲，很显然他也不想寺内的太多古物被损坏。

    林木跳向半空，刚想要预判普贤下一次将会出现的位置，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又听到；“佛家圣地，竟敢公然用术。毁我法堂，破坏珍宝无数，亵渎神明。所有弟子随我斩妖，助普贤一臂之力！”

    无数道光柱射向林木和骷髅人，林木在躲闪的同时也用拳头砸碎那些光柱。这些天白先生时常教他如何运用妖族的力量和一些基本的术，林木悟性极高，以妖孽般的接受能力吸收并接纳所有未知的东西，这一点白先生也自叹弗如，心道此子是块璞玉。稍加打磨，便可白璧无瑕。

    正激斗之际，忽然有大队官兵有序地慢跑而来，为首一人正是新任城主韩大人，韩城主一身甲胄，英姿飒爽，拔剑直指苍穹，威严雄浑的声音响彻四周。

    “除普贤以外，仰光寺所有和尚务必在一炷香之内撤出寺院三十里，违者，斩立决！”

    普智一步飞跨到韩城主面前，义愤填膺地说：“佛家重地遭到妖族损毁，世俗之人，心中无佛也就罢了，焉何还要助纣为虐?‘

    “普贤乃旷世妖僧！假借佛祖之名，危害苍生。身披绝世袈裟——琼楼玉宇，却不思隆恩浩荡，反而倒行逆施，施妖术囚困三十万黎民百姓。如今拨云见日，天降救星助万民降服此魔。韩某鼎力相助非是为虎作伥，乃是替天行道！”

    “你是何人？城主大人素来敬重我仰光寺众僧，又怎会派你们来此信口雌黄？”

    “老城主已死，韩某不才，受万人嘱托走马上任。本大人也是潜心向佛之人，若非证据确凿，绝不叨扰大师，也断然不会含血喷人！”

    普智和尚险些仰面倒地，幸亏被身后弟子扶住。他双手紧握佛珠，突然毫无征兆地将吉祥节断开，无数散开的佛珠夹带劲风射向韩城主面门。

    韩城主抓起身边的一个士兵当成人肉盾牌，顶着催命的珠雨，瞬间近身灰袍和尚，一剑刺穿普智喉结。随即抽出宝剑插回腰间的剑鞘，随手丢开被射成筛子的尸体，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鲜血如柱似喷泉般从普智脖颈喷出，众和尚心惊胆寒。而倒在血泊中的那个“肉盾士兵”却似一把利剑插在每一个生者的心脏上。不禁生出一串疑问？

    一样的暴戾，一样的视他人为蝼蚁，难道城主宝座有毒？谁坐到那个位置便都会冷血无情？

    其实何止是这里，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江山更替王朝变迁。昔日年少，站在田垄上望着烟雨楼台，誓言若得天下便爱国爱民。待到黄袍加身，哪个不是销锋镝铸金人十二，妄求千秋百代，寿与天齐！

    巅峰的权利是一枚苦果，吃过的人便会染上剧毒。

    这剧毒有一个优雅高深的名字，叫做：

    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