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儿娇躯一颤,眉头紧锁,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好陌生,似乎并不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个虚怀若谷,心地纯良的小和尚。为了帮助他,自己违背了与慧觉和尚的约定贸然前来,此番这般听任本心的随性和放纵之举到底是对,还是错?彩儿双颊发烫,幽怨地望着普贤,她知道无论对错,怕是要出大事了。
“你是魔!绝不能留!”宝座上的老人震惊道。
“我是魔?哈哈哈哈……”
所有地狱鬼卒倾巢出动,各种外形怪异的怪物,半兽人,蛇蝎爬虫都迅速以普贤为中心从四周涌来。“弑父之举!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老人褪下衣袍,周身碧绿色的气流环绕,待光消散时,一身甲胄蔽体,金黄色的披风华贵异常,加之英姿飒爽的气度,上古神将横空出世。
神将缓步走下石阶,暴喝一声,八只手臂上握住八支宝剑!
“除魔!”
嘶吼声响彻天际,遮天蔽日的噬魂鸟竞相啄食。尸身腐烂的气味盖过了檀香散发出的馥郁幽香,凛冽的罡风呼啸着送来群魔的问候!
普公子安然坐定,闭紧双眼,平复了下心境,开口说道:“你们根本就伤不到我分毫,因为我断定,这一切,都是假的!”
普贤一跃而起,手握那气流暴增的匕首向着前方赤足疾走,他试图穿过这黑压压的兽潮,挑战那石阶前傲然而立的神将。
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从他身体穿了过去,普贤如同一个透明人一样,所有鸟兽和兵器在接近他身体一刹那诡异地透体而出,包括神将投来的八支飞剑!除了带来少许疼痛以外,普贤并没有任何异样。
神将一脸骇然,随后腾空而起,急速向后飞去,身后的石壁转瞬间成为流动的泥沙,由外向内翻涌,百步之遥的距离内,顷刻间一条澎湃的江流横亘在自己与普贤之间。
随着神将的隐遁,兽潮化成青烟,半炷香的功夫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这突然的变故不禁会让人质疑它们,是否从一开始就是子虚乌有的。
江水平静了下来,不合时宜的四季之景违背常理地呈现在普贤面前,流水泠泠,春江暖水之上,又偏偏有夏荷挺立,蜂飞蝶舞。岸边红艳艳的枫树林美的那么扎眼,枫树林下怒放的秋菊傲立在雪雨中。
少年赤着上身,任凭五彩斑斓的落雪融化在伤痕累累的臂膀上,在夹带着风霜雨雪的万里碧空下酣然前行。
骄阳与朗月在碧空中分庭抗礼,一边是浓烈的暴躁,一边是暖心的温柔。日月同辉,两相调和。
翠**流的草原,水平如镜的江海,万木争荣的盛景,融不进他洞察秋毫的慧眼,骗不过他过分敏感的心!
“这一切,当我认为它是真,它就是真,当我断定它是假,它就是死灰,死水,甚至虚无!”
普贤踏浪而行,不去管脚下有没有路,向着目光所及的金灿灿的彼岸,高视阔步进发,他看不到神将遁逃的踪迹,他不知道这般疾走的下一步会立足何处,他眼中没有晴明或是霜雪,可他面上却流露着不可被质疑的自信!
普贤闭眼狂奔,猛地在虚空中伸手一抓。
这一抓,雪域江南在薄雾中俨然消失。
这一抓,时过境迁,沧海横流。
这一抓,萤舞蛙鸣不复存在,悄悄的,悄悄的,光阴也也停止了游走。
睁眼时,唯有潮湿阴暗的墙壁,森罗殿上昏黄的油灯,和被自己抓住衣襟,铠甲碎裂一地的老头儿。
原来千山万水之隔,不过是三十步之遥!
华贵的紫金宝座上,雕刻着无数怪异的鸟兽图腾,深蓝色的扶手上还留有一丝温热,一切如常,只是他的主人此刻正缩在它的身后,背靠着冰凉的石壁,被一个少年抓在手掌心里。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着眼前的怪异老人,普贤试图在他眼中寻找片刻之前的独属于神将的不可一世的气势,也妄图在他面色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畏惧和不安。然而他失望了,那明亮的瞳孔中映出自己那张坚定的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突然,面无表情的老人头部扭曲,眼耳口鼻揉成一团,所有感官快速混乱地异位,渐渐地,一条蟒蛇的头颅从老人脖颈中钻出,将舌飞吐在普公子的额前,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吞了下去……
蟒蛇头在即将接触到普贤的瞬间,化成无数亮晶晶的光点儿,萤火微光慢慢地聚集在老人空空的脖颈处,良久,那张熟悉的老脸重新生出来,除了多了些疲惫之色,再无任何变化。
整个过程,普贤面不改色。
“总是老把戏,就不能有点心意么?”
玩世不恭的笑容浮现在少年的脸上,大少爷提起手中攥住的古朴匕首,深深地插入老人的额头中。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彩儿眉尖若蹙,气得身子发抖,她暗暗稳住心神,贝齿轻咬,恨恨说道:“难道你真的是恶魔么?”
这话儿明明暗含责备,可是借着这道声音吐露,普贤生不起一丁儿点愠意,他缓缓转身,终于看清了说出这话的主人。
她衣袂曳舞,眉目如画,那倾城之姿恍若如烟碧树,旷野幽兰。只是此刻玉靥飞红,眉间隐隐生出怒意。
普贤只感觉口干舌燥,天翻地覆,冬雷震震,江河倒流。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的彩儿。
他不知道姑娘是因为自己的无礼审视而心有不快,还是对自己的行为有所误解。如果是后一个原因,他一定要马上就解释清楚,其实他早已发现个中端倪,断定那不是自己的父亲,也狠下心来决定坚持完成看似残忍的破解之法。
“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你胸口里真的藏着恶魔的心肠么?”彩儿娇躯轻颤,如弱柳扶风。
普贤只感觉莫名承受了莫大的委屈,胸口疼痛难忍,他本伶牙俐齿,擅长便辞巧说。可是现在却突然丢掉了出口成章的能力,一时间话到嘴边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含糊不清地答道:”我只不过是个理性大过感性的人罢了。”
“可是过于理性又何尝不是一种感性。”
“随你怎么说”
……
……在一片惊叹声中,仰凉寺镇寺之宝——古朴的佛像裂成一地碎金,少许金黄色的粉屑,阳光下,飘散着……
“噗……”静明禅师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