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是夜。
昏暗的云层里,月露出了尖头。
连天的星辰渐渐显现开来,一颗颗似珍珠玉石般剔透的明星闪烁。
城主府,早已成了废墟。
后竹林给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仅剩金库与粮仓完好无损。
吴永修负手立于大门前,望着这飘着黑灰的废墟,感慨道:“终是天不亡我啊,只不过……”
他摇头苦笑起来,若是皇甫嵩归来,可少不了一顿痛骂。
一想起皇甫嵩训人的那场景,吴永修就一阵头大。
“呵。”
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吴永修回头望去,却见秦征正缓步走来。
“你不去躺床上养伤,跑这来作甚?”吴永修皱眉问道。
秦征耸耸肩,道:“蜀山丹药神奇之处,你也不是不知道。”
吴永修摇摇头,问道:“李姑娘走了?”
“走了。”
秦征淡淡应了声,道:“走得很不干脆。”
“嗯?”
吴永修眼神有些怪异地瞧了瞧秦征,这才道:“你没去挽留下?”
“我为什么要挽留?”秦征反问道。
在他看来,人若一心想走,留下了却没留下人心,那留下个空洞的躯体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让她一走了之。
说这话的时候,秦征心里却莫名地一阵心烦意乱。
“问我作甚?”吴永修有些好笑,道:“我跟李姑娘可没关系,她走不走与我无关,倒是你,这问题还得靠你自己想想。”
“我自己?”
秦征锁着眉,一字字呢喃着,又甩了甩头,“这种烦心事我才懒得管。”
“随你。”
吴永修笑道:“你到时别后悔。”
“你觉得我会后悔?”秦征哼道。
吴永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秦征道:“阎罗铁骑尽数出动,大马山的流寇已经被清剿得一干二净。”
“收获如何?”吴永修又问道。
他现在急需一笔资金,重建这个城府的开销他可花不起。
“金银珠宝没多少,不过粮食倒是挺多的。”秦征答道。
吴永修追问道:“收获多少。”
秦征勾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搞什么这么神秘?”吴永修狐疑地问道。
秦征摊摊手,无奈道:“你不想听就算了。”
“行行行。”
吴永修不耐地摆摆手,随即附耳过去。
“金银……”
只见秦征在吴永修耳边说了几句,后者立时面色惊变,“你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秦征微笑道。
吴永修兴奋地搓着手,自语道:“若真能找到,怕是扩建飞马城都成了。”紧接着又问道:“你有把握?”
“没有。”秦征摇头。
吴永修不禁叹了声,面上尽是失望:“那……该如何是好啊。”
他的私钱也不过十几两银子,又怎么能填上这重修飞马城的深坑?他心想着:要不申请调用府库的钱财?
“不过嘛……”
这时,秦征话锋一转,道:“如果有他能来搭把手,那事情就好说了。”
“搭把手?”
吴永修眉头一挑,疑问道:“找谁?”
“一只跳蚤。”秦征淡笑道。
这只跳蚤当然不是跳蚤,他还是个人,是个活人。
只不过他长得像跳蚤,跳起落下也像极了跳蚤,所以叫他跳蚤。
“跳蚤?”
吴永修莞尔失笑,打趣道:“他是个人还是个跳蚤?”
“是个人。”秦征道。
吴永修问道:“是人又为何叫跳蚤?”
“这很重要吗?”秦征忽地问道。
吴永修笑笑,道:“确实不重要,不过你得告诉我他有何本领。”
“自然。”秦征微笑着,缓缓道:“这人有着不弱的身手,轻功倒是一绝,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人送外号鼓上蚤。”
听到这,吴永修便皱起了眉头,问道:“时迁?”
“正是。”秦征应道。
吴永修不悦道:“你怎跟这小毛贼来往?”
“多个朋友多条路。”秦征答道。
吴永修面色一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劝你早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断绝来往,尤其是这小毛贼!”
“你很看不起毛贼?”秦征忍不住问道。
吴永修冷笑道:“有手有脚,不去寻个工事反而以一己之私掠夺别人财产,整日以偷盗度日,这种人最是可恶!”
秦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辩驳道:“盗亦有道,此人还是个侠盗,专是做那劫富济贫的好事。”
“呵。”
吴永修脸上泛起的冷色增了几分,含着不屑讥讽,道:“小偷小摸终是上不了台面,掠夺富人的财产嫁接于穷人?也不想想那些财富是一个穷人受得起的?所谓侠盗之举,不过是蔑视法纪的行为!”
劫富济贫,说到底就是以危害其他人去帮助一些人,但救济穷人有千百种方法,何必选择劫富济贫?
接着,吴永修双目盯着秦征,严厉道:“你将来是官兵、是将军,就要跟这帮人划清界限!”
“受教。”
秦征面色肃然,拱手道。
吴永修摇摇头,道:“黑白终是双极,谢长老是个例外,毕竟他不是官府的人,而你不一样。”
“嗯。”
秦征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何不把他招来改邪归正?”
“这个……”吴永修思虑良久,才道:“如果能做到再说。”
秦征笑道:“我还想让他做个情报头子。”
“你自己看着办。”
吴永修瞥了秦征一眼,从怀里取出一叠信封,递到他手中去,“看看。”
粗略地游览一遍,秦征的面色随之变得凝重。
据信中说,现在飞马附近的几座城池皆是受到了黄巾猛烈的进攻,尤其是飞马之前的浮城最为惨烈,黄巾数日强攻,使得浮城损失惨重。
“所以,我准备打算让阎罗铁骑出动。”吴永修道。
秦征皱眉,道:“可阎罗铁骑出动,若是还有黄巾来犯呢?”
“放心吧。”吴永修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附近的大马山流寇已经清剿干净了,就算还有残留,但收拾起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也是。”
秦征眉头舒展开来,道:“何时出动?”
“事不宜迟,尽快动身为好。”吴永修道。
“嗯。”
秦征点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你不需要绘制份地图?”吴永修皱眉问道。
秦征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副画卷,晃了晃道:“我可早就让陆广画好了。”
“你呀你。”吴永修苦笑。
“呵。”
秦征嘴角噙着一抹愉悦至极的笑容,快步离去。
……
城中。
依旧是那间小屋子。
望了望月色,秦征推门而入。
门内。
洁白的床单上,秦潇潇正窝在被窝里打着呼噜。
“呵。”
秦征脸上涌起了几丝慈爱,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找了把椅子坐着,自顾自低声叹道:“那种日子,快要到了啊。”
尽管是很期待那种金戈铁马的日子,但心里难免放心不下秦潇潇。
明天就是他人生第一次领军出战,也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让他出现在这世界高台之上一展宏图。
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女儿该怎么办?
那年蜀山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雪,他受命去后山锁妖塔,却意外在雪地里捡到一个女婴。
这个女婴天生白发,当时她还睁着眼,看着秦征也不哭不闹,就把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秦征,张着粉嫩的两手,“咿呀咿呀”地叫着。
他从这个女婴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雪似雨飘扬、古山灵湖,这双眼睛,是他见过最神秘的眼睛,带回小竹林时,师尊一贫也给他取了个“潇潇”之名。
“哎。”
秦征长叹声,轻柔地拉好被褥。
“吱呀。”
这时,门悄悄地推开了。
一双棉鞋踏了进来,带着撒冷的秋风走进了屋。
“秦公子。”
卫贞贞见着秦征,也有些惊讶,又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礼。
“你是潇潇的厨艺师傅,可不用如此多礼。”秦征稍稍回过身去,道。
卫贞贞清颜一笑,道:“贞贞本是城府的奴婢,见着秦公子本该行礼。”
秦征剑眉一扬,不快道:“也该分场合,私下时可不能如此多礼了。”
“贞贞记着了。”卫贞贞抿唇微笑。
摇摇头,秦征低声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潇潇身体本就脆弱,而又遭受巨大的惊吓,这才导致旧疾复发。”卫贞贞把温柔的目光放在秦潇潇身上,轻声细语时,一字一句无不透露着深深的担忧与哀伤。
秦征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眶不自觉地有些红润。
“秦公子……”
卫贞贞樱唇微张,却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秦征闭合眼帘,心里却是在思考着:潇潇这病从幼时就开始冒头,到现在怕是有生命之危啊,看来,得回蜀山找草谷长老了。
一念及此,秦征睁眼看向卫贞贞,问道:“贞贞姑娘,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秦公子但说无妨。”卫贞贞道。
秦征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秦潇潇,道:“麻烦贞贞姑娘带着潇潇,前往蜀山一趟。”
“蜀山?”
卫贞贞只是愣了下,便欣然应道:“秦公子的吩咐,贞贞自是照办。”
“我会飞鸽传书到蜀山,一路上自会有高手护着你们。”秦征的语气开始变得沉重,目不转睛地看着卫贞贞:“潇潇的安危,就交给贞贞姑娘了。”
卫贞贞心神一颤,急是应道:“秦公子放心,贞贞定会护潇潇周全。”
“如此……我便放心了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