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卿被白衣少女一声断喝吓得逃走之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往前走,也没个方向。饿了就捕鱼,渴了就饮泉水,吸露珠。就这样过了整整七日,来到一个繁华小镇。
此镇唤作尧光镇,因地处尧光山脚下而得名,尧光镇是百里之内最大的皮毛、服饰交易所在,也算得上一个繁华小镇。
此时,镇子的中心主道上,叫卖的小贩,过路的商旅,无事的游人,穿梭来往流水一般。喧闹之中,忽然一声顿喝:
“小贼,站住,乡亲们给我拦住他!”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从街角窜出,发命狂奔,后边跟着一群家丁打扮的壮汉紧追不舍。前者仗着瘦小,在人群中钻跳、闪躲,后者却是毫无忌讳横冲直撞。这一前一后如同下锅鲤鱼,顿时将这本来就热闹的街道变得沸腾开来。那群壮汉一看就是乡里恶霸,乡亲们哪有一个肯听他们话去拦人的,都避瘟神一样四散躲开。
但是街道之中只有一个人似是不为所动,这个人显得极为碍眼,他衣衫褴褛,低头猫腰,走路托托缓缓,毫无精神,正是蚕首村来的云少卿。
奔跑的瘦弱少年跑到云少卿处,一闪身,绕了过去。
而后边的一群壮汉哪管前边走的云少卿是个人,挤挤攘攘之中,跑在最前边的一脚把云少卿踩倒,后边跟着的壮汉更是把云少卿当成了独木桥,“饶有兴致”的一一踩过去。跑在最后的那位,衣着华丽,脑肥肚圆,该是这些人的头头。这人踩完之后还不让回头补上口浓痰。
“呸,哪里来的死狗,敢当老子路!”
云少卿这么多日来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心中悲伤,哪有可倾诉的对象。而此时被踩到在地,五脏六腑被踏的翻腾不已。
瞬间,内心压抑,如同山洪爆发。
只见云少卿豁的蹦立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捡起一块半截的砖头,照着前边还在追逐的壮丁人群就扔了过去,同时咬牙狠道:
“*你祖宗!”
砖头飞出,那个啐了一口浓痰的壮汉应声倒地。
“少爷,少爷,少爷让砖拍啦,别他娘追啦,快回来!”
一群壮汉都掉头而回,将那少爷搀扶起来,嘘寒道暖,满脸谄媚。
“他娘的,谁拍的我!给老子逮回来!”
那少爷的头已经肿起老高,用手一摸,呲牙怪叫:“嘶…,老子要他的命!哎呦,你他娘轻点!”
云少卿根本就没打算逃走,对他来说,最多只不过身体上一顿胖揍,或许这样,心里边的悲伤还能被转移些许。
“就是他!”云少卿被架起来,又被扔到地上,身体被踩住,翻身都也难。
“还有那个偷我东西的小王八呢?”
“跑,跑,跑了。”
“跑了?!”
“我本来都给爷抓住他了,”一个瘦高家丁心诚至极地道:“都赖这个羔子!我看见您受伤,心里难受得要死,手一抖,就又让他溜了。”说完脸上一阵伤感。
“是啊,是啊,我们都伤心的很!”众人见马屁被人抢着拍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心里直骂自己反应慢,没出息。
“哼,倒也不能怪你们,老子的玉坠啊!小子,你赔!搜!给我搜,先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少爷伤心欲绝,也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丢失的玉坠。
家丁们一阵粗暴摸索。
“哈哈,一块玉佩,当真是少爷洪福齐天,这小子是给您送玉佩来了。”一个大汉见到机会,赶紧阿谀奉承,从云少卿怀里拿出那块三爪螭龙纹玉佩。
其余众家丁心里又是一阵鄙夷。
“恩,这块倒是更好看些,”少爷说完,顺手把玉佩放入袖中,接着道:“算你小子运气,要不必定要你小命!打,给我打,看在玉佩的面子上只留他条命就行!”
云少卿本来都放开了心,准备挨一顿拳脚洗礼了,爹爹死了,娘失踪了,褚玄明、石原两个好友下落不明,而他想,何不这样死去更好…
但是玉佩被掏出后,在被转手之时,在恶人肮脏的手上,忽有日光透过玉佩照射下来。
日光透射下来,无暇的玉佩,闪着圣洁的七彩光晕,迷迷糊糊中云少卿分明看到:
那是白衣少女的美丽的脸颊。
他的心中忽然燃起了一丝希冀,那份希冀将云少卿心中将要熄灭的人生之火,又重新点燃。
也许,那七彩光晕,就是生命的又一个归宿。
去抓住它!
挣扎!
去抓住“她”!
但是任云少卿如何挣扎,数只粗壮的大脚都隔离开了他和它,他和“她”。
命运就是如此么?
“赫赫……,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呆子!”
忽然,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赫然便是刚刚被追的少年,站立在了众人身前。少年的穿衣打扮应是个乞丐,年纪与云少卿相仿。不过,他的笑声当真奇怪,笑的时候是好似女声,装束打扮、举止行为却是男孩无疑。
“又是他!给我抓住他!”少爷突然怪叫道。
数名壮汉看到表现机会,立时舍云少卿去抓那少年乞丐。只有一名壮汉脚踩云少卿,追也不是,留也不是,矛盾的很。
云少卿见是机会,猛地一翻身,咬在踩着自己的大汉的腿上,下嘴甚狠,几乎咬下一块肉来,瞬间鲜血直流。
“我的妈呀,疼疼…”那大汉弯腰抱腿,单腿蹦起来圈,疼痛不已。
云少卿得了空隙,刚要扑倒那少爷身上去抢夺玉佩,却被一只手突然拽住。
“你是傻子么?还不快走!”
不知何时,那个少年乞丐竟然绕了一群大汉个七荤八素。而此时又移到云少卿身前,抓住云少卿的手,就往旁边的小巷子里钻。
少年乞丐本来力气不大,但云少卿怕自己去抢玉佩会害得少年也被抓,无奈只好随着他跑进小巷。
中州南方的小巷,弯弯拐拐,九曲回肠,直转的人头晕目眩。二人仗着身小灵活,不一会就将那群壮汉甩得没了影。
两人在一处坍塌的墙根处站定,胸口都是急速起伏。待到喘息稍定,云少卿忽觉怪异,细一琢磨,原来自己的手还被少年乞丐抓在手里。
两个男人这样抓着手,呆了这么许久,算是什么事!
“额,你,手…”云少卿略微往回拽了拽被抓住的手。
少年乞丐闻言,手忽的收回。
“呵,没,没关系。”
云少卿还在纳闷:我自己手被抓,你说什么没关系?
瞬间的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咳”云少卿清清嗓子,打破这气氛。
“你,你怎么会偷人家东西?”
“哪里偷了!那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少年声音陡然变大。
“哦,不过,谢谢你救我。”云少卿几乎可以说是去找揍的,但是毕竟人家是在帮自己。
“谢什么,是你先帮我的,你那一砖头倒是真解气!”
“嗬,你…”萍水相逢,只是世间常事,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云少卿一时语塞。
又是一阵沉默。
“咕噜…”少年乞丐的肚子打破了沉寂。
“哈,我饿啦,你呢?唉,不管饿不饿吧,跟我来!”
少年乞丐真是雷厉风行,一阵飘风,便跑远了,云少卿本来也无事可做,稍一愣神便跟了上去。
尧光镇最奢华酒楼莫过于风华楼,此楼红梁绿瓦,雕龙画凤,更是镇上少有的二层建筑,往往是过路此地的富有商旅的挥霍之地,但是此时却迎来两个乞丐一般的少年。
两少年正是云少卿二人。
“店小二,给爷挑个好座位,今天华爷爷要‘大开杀戒’。”
“好嘞您内,您里边…”一个中年店小二听到有贵客进门,赶紧张罗,但是看到来人是那少年乞丐,便生生把那个“请”字咽了回去。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万人厌’,怎么,讨不到饭了,来我这吃白食?”店小二一脸嫌弃。
“哎,我说白老蛋,少狗眼看人低,也不看看爷爷今日手里拿的是什么。”
少年将一个钱袋子拿在手上,从里边掏出一块银锭,直接抛在了柜台上。
那白老蛋见状还想奚落几句,柜台掌柜已经横眉道:“老白,你越来越不长进了哈,有钱的都是客,还不赶紧去伺候!”
白老蛋无奈将两人往二楼上引,低声道:
“哼!老掌柜只知道做买卖,哪知道你‘万人厌’今天干的好事,这钱定是你从陈扒皮那偷来的吧?哼!你小子真是个不怕死的主,那陈扒皮是个什么人物?他那个表兄更是了不起,老掌柜见了都唯有巴结的份!”
“我管他,小爷我惹的就是他!”
白老蛋“哼”了一声,又将两人安排到一个靠窗的座,摆置茶碗,看看云少卿又道:
“小子面生的很,哪里来的?初入此地可要长些眼力,别被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给连累了。”
“要你多言,上你的菜便了!”‘万人厌’愤然道。
云少卿淡然道:“小子来自蚕首村,虽是小地界儿,倒也不惧怕什么权势的。”
“蚕首村——!”
白老蛋一声惊呼,震动全楼。二楼之人纷纷向云少卿等人这边望来,脸上皆是骇然之色。
“被你害死!”乞丐少年‘万人厌’说话间已经抓起云少卿的手,破窗一跃,拽着他一起跳上临近的一处瓦房顶,逃出了风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