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行坦然一笑,“嘿嘿,适当争吵也是件好事,有利于爆出思想火花嘛。再说了,有您这么支持我们的工作,还有什么事是我们办不下去的,”
“你不要给我灌迷魂汤。”刘战道,“你和小冯都是我看着成长起來的,你们的性格我都清楚,旧城改造这件事上,我希望你们能多多求同存异。”
“我明白。”孟谨行收敛了笑容,想了想道,“我之所以一散会就打您电话,也是想第一时间跟您说说想法。”
电话那头突然有了一阵沉默,良久,刘战才道:“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想法。”
“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不知道明天您能不能给我些时间面谈,”孟谨行道。
刘战沉吟数秒道:“我明天要接待來参加招商会的客商,全天都会很忙……你要是赶得及,早上上班前我们可以见见。”
“那太好了。”孟谨行道,“我七点到行么,”
“这么早,你不睡觉,”
“沒见着您,我也睡不着。”
“呵呵,你小子。”刘战清笑两声,“知道我住哪儿吧,”
“知道。”
“那好,等你吃早餐。”
不顾时值深夜,孟谨行打了倪瑞华的电话,想知道这次招商会主要有哪些重量级的客商过來。
倪瑞华虽然是在睡梦中被吵醒,但比起白天在办公室明显放开了些,“国外有不少投资商过來,包括了一些世界五百强企业,像德国的克莱斯勒、荷兰壳牌、美国零售巨子塔吉特等等,都会过來。”
“塔吉特,”孟谨行愣了一下,“他们有全球扩张的打算,”
“应该不是。据说是想扩大在华的采购量。”倪瑞华笑了一下,“说到底还是觉得我们的商品便宜。”
孟谨行点了下头,“其他还有么,”
倪瑞华想了一阵道:“谨行啊,我听说过你那个农业为主的发展规划,总体上讲是不错。可你有沒有想过,广云旧城改造启动后,方向已经发生了变化,”
“倪主任,这点我明白。不过,农业始终是广云的根本,我们不能浪费了这千里大山的资源。”
倪瑞华叹口气道:“其实这次有家叫安祖的荷兰花卉企业也会过來,另外还有以色列的耐特菲姆公司,不过,省里是想把他们推荐给容平县……”
孟谨行迫不及待地打断倪瑞化,“倪主任,容平与他们应该都还沒有签约吧,”
“你真想拦路打劫啊,”倪瑞华惊问。
“呵呵,我就想见见,成不成不在我,对吧,”孟谨行笑道,“就算成了,这投资也是在我们西南嘛,又沒有跑到其他省份去。”
“你呀。”倪瑞华失笑,“我可警告你,这事儿我不知情啊。”
“知道知道。”
凌晨四点,孟谨行自己驾车去了都江,六点不到,他就到了省委招待所,直奔刘战住的一号楼,在楼下转悠半天,踩着点上楼于七点整敲开刘战的房门。
“满身烟味儿啊。”刘战已是穿戴整齐,直接出了门,“走,去餐厅。”
孟谨行抬胳膊嗅嗅衣服,自嘲地笑笑,跟着刘战进了电梯。
二人在电梯里都沒有说话。
孟谨行趁这机会,又一次整理了思路。
世事变化莫名,他出国及回国被调查,历时不过俩月,广云却突然之间推动了旧城改造这么大的动作。
表面上看來,这一项目的推进是提升城市活力,改变广云落后面貌。
事实上,老城区聚集着广云百分之八十强的机关、事业单位,除了那个建了一半的中心广场,几乎所有的单位都要迁离市中心,形成新一轮的城市外拓风潮。
这就意味着,孟谨行初到广云时制定的发展规划,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根本的颠覆。
未來几年的广云,势必要因为这场旧改,走上大建设这条路,农业将又一次靠边成为辅助产业。
但就像倪瑞华猜的那样,孟谨行在对广云的发展问題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于农业为根本的发展,他寄望于为广云找一条可以持续发展的道路。
与刘战在餐厅取了伙食坐下后,二人开始边吃边聊。
听说孟谨行要见安祖和耐特菲姆的代表,刘战颇感意外,他以为孟谨行起大早见自己是为了旧城改造的事,想不到这家伙竟然只字未提旧城改造,倒是说起了农业发展和项目引进。
“这事你不用想。”刘战道,“容平是全国贫困县,一直走不出发展瓶颈,峡川市为争取这个两个公司落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目的就是要让容平有所起色。”
孟谨行放下手里的筷子,不慌不忙地说:“据我了解,安祖这次带來的项目是兰花规模种植,用于满足欧洲市场对高端兰花品种的需求。而兰花种植所需的土壤与气候条件,恰恰是广云的昌文和曲坝两镇最为适合,容平无论在地理还是气候环境都不可能培育出高端品种,这绝对不会是一条令容平一举脱贫的道路。”
刘战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你想争取项目的心情我理解,但这样武断下结论,你觉得合适么,”
孟谨行并沒有因为刘战的批评而退缩,他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份材料递给刘战,“这是我昨晚与您通完话后,请省农科院的同学给连夜传真过來的两地土壤与气候对比资料,你可以看看作个参考。”
刘战翻看着材料,嘴角不由往上翘起,在心里暗骂孟谨行这小子,疯起來真是沒日沒夜,居然能连夜整出这东西來。
他粗略看完几个关键数据后,将材料放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孟谨行,“这次是全省性的招商引资大会,省里虽然有初步的打算,但最终的决定权毕竟还是在客商自己,你找我也沒有用。”
他指指孟谨行面前已经放凉的牛奶,“就知道谈工作,牛奶都凉啦。赶快吃了,有事说事,沒事就早点走,该干吗干吗。”
孟谨行心头大松,嘿嘿笑着将牛奶一口喝完,“还有个事。就是咱们的常务副不能老空着,政法一块的工作也得有人抓,这方面您有沒有什么具体指示,”
刘战吃完点起烟,指指孟谨行,“你不像话了,这种事问到我这里來。”
孟谨行知道在刘战这儿不可能讨到说法,之所以越级提出來,就是想看看刘战会是个什么态度。
刘战与罗民在工作作风上差别颇大,从他到任前后的一路布局,尤其冯辉空降广云,可以看出,他对于干部任命问題是很重视的,广云虽然只是个县级市,但作为都江市的重要县市,人事安排决定着发展方向,孟谨行绝对相信,刘战这番话只是做个姿态。
“是我不对。”孟谨行说,“我也是着急,早点定下來,工作好安排。”
“老傅沒态度么,”刘战随意地问。
“沒谈起。”孟谨行老实作答。
“你们也是,这么重要的两个岗位迟迟不作安排,也不知道与市委多沟通。难怪旧城改造的事会一直闹到京城去。”刘战佯作不悦,“广云就沒有合适的人选,”
孟谨行直了下腰,心领神会,“有是有,比如省公安厅下來的朱志白同志,从各方面來说都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刘战眯眼审视孟谨行,缓缓道:“你们广云市委内部首先要统一意见,也要多听听组织部门的建议。”
“我明白。”
“还有事么,”
孟谨行连忙摇头说沒了,随即拿着包站起來就要走,“等等。”刘战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指示,”他站在那里问。
刘战朝他看了一会儿,“以后有事直接打我房间电话。”
孟谨行怔了怔,刘战立刻补充道:“又不是外人,不用靠小马转來转去的。”
孟谨行明白过來,立刻应了,大步而去。
倪瑞华到办公室总是比其他人早那么半小时,但他今天到时却发现孟谨行已经在他门口的走廊上抽烟了。
孟谨行也不耽误倪瑞华工作,只取了招商会的宣传手册,就匆匆忙忙去了展会登记处,要求报名参加招商会。
接待他的年轻姑娘听说他是广云來的,直接就从他手里把表格和笔收了回去,“这个招商会不是面对都江市的,主要面对省内的贫困市县,你们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这怎么是凑热闹呢,”孟谨行道,“这手册上明明写着面向全省,你不能把我们排除在外面。”
姑娘白了他一眼,“我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个领导,怎么就不明白呢,这场展会是为拉动贫困地区经济举办的,像广云这样的地方,哪需要依赖省里帮忙招商,”
孟谨行软磨硬泡的,姑娘就是不松口,最后还叫來了展会负责人,同样不同意让他报名,还说:“广云的县长不是叫孟谨行的么,他是招商好手啊,到哪儿都能搞到大笔资金,什么时候用得着來省里求帮助,”
孟谨行哭笑不得,只能退了出來。
刘战和倪瑞华的态度摆明了不阻止他半路劫糊,但也不会帮他说话,所以他不可能请他们打招呼让广云参加招商会。
他一路从省招商办出來,上了车,开着窗抽烟,远远望到省府大门对面的街沿上,几个年轻学生在向路人发放传单,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不由自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