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第二天一早早饭未吃就离开了正阳,但沒有前往下一个调研点,而是直接回了东江,原因是许延松归案了。
余晓丰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接到省公安厅办公室的电话,告诉他,原东江市委副书记、市长许延松,已经在省公安厅与港岛警方的合作下被抓获。
余晓丰知道这是大事,尽管是凌晨,他还是去敲了王鹏的房间门,沒想到王鹏已经起床,见到他就说:“你接到通知了,”
“是,省公安厅办公室打來的。”余晓丰说。
王鹏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立刻去备车,我们马上回东江,上路后你再打电话通知其他人返回吧。”
余晓丰立刻去安排,刚到门口就遇到了柳梅,显然她也是接到了消息來汇报的,看见余晓丰出來就问:“老板知道了,”
余晓丰点头,把王鹏的指示又跟柳梅汇报了一遍,俩人立即分头去做回程安排。
上午八点四十,王鹏的车就驶入市委大院,上楼后直接去了潘广年的办公室。
“这么快就回來了,”潘广年也接到了省厅的通知,看到王鹏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匆匆赶回來的。
“省委有指示吗,”王鹏现在想知道的是,省厅抓到许延松后,省委会交由东江继续处理这个案子,还是由省里直接插手。
潘广年是早上六点收到许延松被抓消息的,他从被窝里起來直奔办公室,一个人坐在这里考虑了近两个小时,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唯独省厅是什么时候插手这个案子的,他一点都沒有头绪。
正因为他不清楚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題,王鹏问他这个问題的时候,他立即反问:“你沒有接到省里的指示,”
王鹏愣了一下,随即说:“你是书记,省委有什么指示,也应该先通知你吧,”
王鹏凌晨接到的电话是公安厅程鹏飞厅长亲自打给他的,原因在于许延松脱逃后,潘荣芳曾指示公安厅成立专案组跟进该案,从外围协助东江公安局进行案件的侦破工作,随着潘广年的车祸、陈子风的调职以及傅国华的落网,潘荣芳与程鹏飞多次碰头,觉得两案虽然沒有必然联系,但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潘荣芳单独指示程鹏飞,两案并案处理,务必从快破案。
潘荣芳的这个指示只有程鹏飞一人知晓,无论王鹏还是潘广年都不知情,但王鹏在接到程鹏飞电话后,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致估量,也清楚地认识到潘荣芳始终在背后支持他,尤其在工作组來东江的关键时间,由省厅抓获许延松,无疑向东江甚至是运河官场都释放了一个信号,反腐并非是东江一地的事,也是全省的大事。
但这并不等于王鹏能清楚地推测出省委下一步的明确动向,毕竟潘荣芳目前在运河还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意志引导省委的整个意见走向,通过省公安厅释放的这种信号,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种 “曲线救国”的方式,省委的集体意见才是最后决定许延松一案最终查到什么程度的关键,而这又恰恰真的关系到东江官场未來是否要经历一场大调整。
王鹏与潘广年都沉默不语的时候,王志飞走了进來,将他自己的手机递给潘广年,“席秘书的电话。”
潘广年刚接电话与席书礼打了个招呼,随即就沉默了半分钟,接着就恭敬地对着电话叫了一声:“您好,潘书记,我是广年。”
潘广年与潘荣芳对话的时间并不长,仅仅五分钟后,潘广年就挂下手机递给王志飞,然后挥挥手让王志飞离开,才对王鹏说:“潘书记來电话,说明天就将由省公安厅和省纪委派一个联合专案组下來,专门针对许延松一案展开调查,要我们市委、市政府积极做好配合工作。”
王鹏心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估计潘荣芳应该是在省委常委会上取得了胜利,才会有这么一个专案组派下來,这无疑将大大减轻压在他身上的大石。
但如此一來,先前派下來的那个由陈江飞带领的、省纪委工作组的存在,就多少显得有点滑稽了。
无论如何,省里既然有了明确的指示,王鹏便打算去安排具体的工作,却被潘广年叫住,“还有一个事,要和你通通气。”
王鹏重新坐下等潘广年开口。
潘广年却突然问他:“你是刚刚从正阳赶回來的,”
王鹏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是的。”
“正阳这些天有沒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潘广年又问。
昨晚在正阳县城万福路抓凌大山一伙的场面颇大,王鹏相信早该传到潘广年耳朵里了,他根本沒必要瞒着潘广年,当然,怎么说就有技巧了。
“还真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王鹏说,“正阳县公安局的凌宝华陪我在万福路走访夜排档,恰巧市局朱世杰带人到万福路搞突击行动,抓了一些人,偏偏里面正好有凌宝华的儿子。”
“哦,”潘广年满脸狐疑地盯着王鹏,“朱世杰见到你沒有汇报,”
王鹏摇头道:“我们坐得远,当时场面又乱,朱世杰沒有看到我们。加上凌宝华当时情绪异常,所以我带着他立刻离开了。我让晓丰给朱世杰打过电话,但一直打不到,所以到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公安局是不是向你汇报过,”
潘广年只好点点头说:“昨天半夜,陈子风和刘锡北分别打电话给我,在电话中汇报了此事,但二人的说法略有不同。”
“怎么不同,”王鹏问。
“陈子风说这是政法委指挥的一次扫黑行动,刘锡北却说是朱世杰擅自行动,事先沒有向他汇报,虽然行动的成果不小,但问題也相当棘手。”潘广年说。
王鹏暗想,这倒是刘锡北的汇报风格,既推脱了行动责任,又抛出问題,让潘广年來定夺。
“遇到难題了,”王鹏明知故问。
“是啊,”潘广年叹道,“就是那个公安局长凌宝华,据刘锡北说,其子之所以如此大胆,主要是一直受凌宝华庇护的关系,查儿子,就必然会牵出老子,正阳很可能又会因为这凌家父子引发一场地震啊,”
“那你的意思是,”王鹏问。
潘广年看看他说:“跟你通气的目的,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鹏道:“你是书记,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潘广年的目光一下聚焦在王鹏的脸上,像一把锐利的长剑,几乎要挑开王鹏脸上带着的面具,看清楚面具之下真实的表情。
“这里就我们俩,你这话可说得太言不由衷啦,”潘广年的声音明显透露出不悦。
王鹏说:“你多虑……”
话沒说完,被探头进來的王志飞打断,潘广年对着王志飞伸进门的脑袋不快地问:“什么事,”
“纪委邵书记说有急事要向你汇报,”王志飞回道。
王鹏立刻站起來说:“你还有事,我还是先回去安排一下专案组过來的具体工作。”说完也不给潘广年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往门口走。
潘广年无奈,只得让王志飞把邵凌云叫过來。
王鹏人还沒有回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侯向东不等王鹏招呼,就直接告诉他,省委决定等联合专案组到东江后,直接与陈江飞带领的工作组合并工作,这虽谈不上是最好的结果,但也算是王鹏乐见的结果之一了。
第二天,专案组到东江后,由市委专门召开了一个专題会议,省政法委书记、专案组组长程鹏飞做了专门讲话,向东江四套班子成员通报了许延松一案的最新进展,并宣布了省委有关成立联合专案组的决定。
在这个会上,虽然沒有宣布合并工作组的决定,但在随后召开的、由市委常委参加的小范围会议上,程鹏飞宣布了这个合并决定,同时还宣布,陈江飞将随其一同返回天水汇报前段时间的调查工作。
开完这两个会后,程鹏飞就带着陈江飞一同回天水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东江领导班子成员,和一帮立即投入工作的专案组人员。
王鹏在程鹏飞离开东江的同一时间,接到东子从天水打來的电话,得知陈江飞的儿子陈佑川因为违规批地、借替违纪人员传递消息收受巨额贿赂,目前正接受省纪委的调查。
得知这个消息,王鹏丝毫都高兴不起來,在他的本意里,让东子留意陈佑川这件事是作为一个备手,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使用,以眼下的情势,他认为根本沒有必要这样做,做了反倒会出现反效果,偏偏东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后來的事实证明,王鹏的想法与判断是完全正确的,由于陈江飞在不恰当的时间被调回天水,配合调查陈佑川一案,直接导致潘荣芳对王鹏的认识出现了误差,使王鹏本可以扭转的仕途危机重新出现了不确定因素。
许延松在东江经营的这些年,东江官场从上到下隐藏着许多问題,随着许延松的落网,很多人开始惶惑不安,连余晓丰每天都可以接到许多打听消息的电话,就不要说王鹏和潘广年,许多精力都被这件事牵扯,他们俩的仕途更因为一桩接一桩的腐败案而深受影响,尽管这些案件并不发生在他们任内,却因为在他们任内被揭发所导致的官场不稳定局面,严重影响了工作,令省委、省政府极度不满,认为东江的领导班子缺乏掌控危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