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在知道自己和韩亚芬的事传开后也依旧能和东子开怀大笑,现在自己虽然什么事也没有,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此刻的内心一片灰暗,不知道未来的方向究竟在哪里?如果将一直在洪向南这样的人手下工作,他真的毋宁甩手离去,与东子一起做做生意倒更快活些。
骑车路过得意楼的时候,王鹏听到台阶上有人叫他,就着得意楼大堂里透出来的灯光,他看到是宁枫和几个男人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握手告别。看到他过来,宁枫一个手还和别人握着,另一个手朝着他用劲挥了挥。
王鹏勉力在唇边撑起一点弧度,但他自己也不确定算不算是在笑,也不知道宁枫隔那么远是不是能看见,脚下踩着自行车踏板的脚却一点也没有松下来。
宁枫和几个朋友告别完,回首见王鹏竟没有停下来,立刻从台阶追下去,口里不住地喊他的名字,无奈已经远了,只好作罢。
洪向南并没有马上回来工作,县里派了龚学农来曲柳乡开了个乡党委扩大会议,通报了洪向南的违纪问题,并宣布洪向南暂时停职等待组织处理,由陈东江代理党委书记一职,并继续履行乡长工作。龚学农这一次来去匆匆,没有像以往似的由乡领导作陪又吃又拿后才回去,陈东江甚至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说。
龚学农走后,陈东江就召开了全乡干部职工大会,按市县两级吹风会上的要求,他没有在这个会上提洪向南的事,只是通报了李宝发、张银娣、许梅芳的经济问题,并宣布了对他们的处理决定,李宝发除免去职务外,乡里与他解除聘用合同;张银娣开除党籍、公职;许梅芳行政记大过一次,留岗察看一年。许多年轻的乡干部直到此时才知道,工建办这个才上任就被革职的副主任,只不过是个聘用人员,不但连事业编制都没有,也没有任何除了阿谀奉承之外的特长,竟然也会被洪向南扶上位,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由王鹏和韩亚芬的事情所引发的一场风波,到这里似乎是告了一个段落,王鹏心里的阴霾因为陈东江暂代了洪向南而有所褪散。但是,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涉及到的每一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各种态度,让王鹏年轻的心对人性又多了一重认识,他从这天起不再轻易相信这个大院里除了柴荣和陈东江外的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钟宏轩在一周后接到调令,走之前来找王鹏。
“王鹏,录音的事是我做得不对,但终究已经过去了,希望你能把这事忘了!”钟宏轩站在王鹏的门口,看挡在门前比自己矮一头的王鹏脸上挂着的笑,嘴里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王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眼皮轻眨,“你不提,我都已经忘记了。”
“这就好,这就好。”钟宏轩惺惺地说。
“好好爱护天笑,你知道我把她当亲妹妹,如果让我知道你有一丁点对不起她,我绝不会对你手软!”王鹏张嘴露出白白的牙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句话我今天说了会记一辈子!”
钟宏轩没有说话,只点了一下头,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了。
因为心情不好,尽管是周日,王鹏也没有回石泉,而是窝在宿舍里,和柴荣一起自学进修课目。柴荣不久前刚刚参加了自考报名,报的是法律本科(他是大专生),而王鹏则正报考人大的大专函授班,元旦前就要进行入学考试。
午饭刚过,俩人难得抽了会时间,你一头我一头斜躺在床上闲聊,开着的宿舍门却被敲响了。
柴荣正对着门,看到是韩亚芬,立刻有些尴尬地朝王鹏踢了一脚,又朝门口呶了呶嘴。
王鹏转过头去,看见韩亚芬站在门口,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杂乱如草,她却兀自不顾,只定定地看着王鹏。
“有事吗?”王鹏淡淡地问,他不想怪她最后将责任推在自己身上,因为他本来就想这么做来保护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还有心情跟她有任何瓜葛。
“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韩亚芬怯怯地问。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阿柴和你我都是同事,没什么好避着的。”王鹏回过头不再看她,声音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韩亚芬立在那里,脸色凄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柴荣和她是一个办公室的,知道她这些天的日子并不好过,何小宝受了她的冤枉哪咽得下气,平时明明私下里从不说人长短的,这次也突然合着田菊花,将韩亚芬怕事反咬王鹏传了个沸沸扬扬,弄得每个人都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日子很不好过。
柴荣下床穿上鞋子,在王鹏肩上拍了一下说,“还是聊聊吧。”说着朝韩亚芬微笑了一下,侧身走出了王鹏宿舍,韩亚芬对着他的背影感激地轻轻说了声“谢谢”,这才跨进屋子走到王鹏的床边,低头看着王鹏问:“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是吗?”
王鹏觉得这样的说话姿势很暧昧,就起身下床到桌边坐下,点了根烟抽上。
“你原来不抽烟的。”韩亚芬说。
王鹏举着烟看了看说:“那是因为没经过事,不知道烟的好处。”他将烟塞进嘴里吸了一口,然后手夹着烟轻轻地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恨你,就算你不这样说,我也是打算让你这么做的。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仔细想过我们的关系,的确是我太轻狂了,从没考虑你的处境,以后不会了。”
“我……”韩亚芬“我”了半天,才用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会想办法调走的。”然后掩面就往处走。
王鹏闭了闭眼睛坐在那里轻轻地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可内心里觉得必须要这么说,否则他会难过一辈子,会觉得自己欠了韩亚芬。
时间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着,乡里上下因为换届的事,很多人已经坐不住开始四处活动。副乡长以上的领导是想给自己再找找上升的空间,或是看看能不能调整一下分管的工作范围,下面的人则一边揣摸着陈东江会不会坐稳一把手的位置,一边考虑着乡领导调整后,自己的位置是不是能换得好些。尤其是随着洪向南倒台,原来跟随他的一帮人,就算不是直接亲信,也都担心自己将来的前途,纷纷开始走门路想调离曲柳乡。
换届这种事情,一向的原则就是选举自下而上,人事安排自上而下。因此大家都知道,由谁当党委书记、谁当政府正职,这都是事先就经过上一级部门统筹考量的,投票也就是走走形式,说到底还是上面的意思最重要。由此,才会有那么多人想趁换届前就把自己调到那些已经基本定下班子的乡镇,也省得在曲柳帮着一顿穷忙最后也没自己什么事。
按王鹏现在的工作内容,乡里换届工作与他基本不搭边,所以,他的工作重心正好全部落在了专业市场一事上。走了李宝发,工建办自然又是吴培观说了算,但他一直都是陈东江的亲信,专业市场又是王鹏提出来的,工建办现在除了吴培观自己,就王鹏是建筑专业科班出身,吴培观就干脆放手让王鹏大胆去做,只是嘱咐他遇到问题多想想,不要急于求成,很多事情放一放说不定也能放出眉目来。王鹏起先并不怎么在意吴培观关于事情“能放出眉目来”这种说法,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证明,吴培观的话绝对是官场办事规律的真实写照,但这是后话。
周宏伟读的是农业,在工建办其实完全不对口,虽然主动要求帮着王鹏做事,到底现在还处在建设阶段,王鹏跟他细细解释的工夫,还不如用来多跑几个部门了,何况那时一个乡办事员出去办事,靠的都是两条腿骑着自行车,每天来回县乡之间,那绝对是一件效率低下的事情。为此,王鹏还特地去了趟宁城,打算买一辆的轻骑,把自己那辆老坦克自行车给替换掉。
既然到了宁城,而且最近也不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便打算与江海涛他们聚聚,已经几个月没见面了,倒是挺想这一帮兄弟的。约了他们在得意楼吃饭之后,他先去了一趟商业局看冯天鸣,自从钟宏轩调到宁城后,王鹏再没直接去过冯家,怕碰到了尴尬。
冯天鸣已经从最初的愤怒中平静下来,虽然心里还是怪他和有夫之妇有染,甩了冯天笑,但到底四年多看着王鹏成长,没有一直与他计较下去,但彼此间过去那种亲密与信任还是少了很多。
冯天鸣告诉王鹏,虽然冯天笑刚刚到法定婚龄,但钟宏轩已经不小了,所以两家家长已经碰过面,准备让他们过了农历春节,于元宵节的时候结婚,让王鹏到时候一定要来喝喜酒。另外,他还告诉王鹏,冯天笑已经代替宁枫,担任新闻节目的主持人了,对冯天笑来说,也算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王鹏一直听冯天鸣讲着,心里有点苦涩,为冯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