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沅一身丧服站在御苑大厅时,御坤心尖狠狠抽搐起来。他手中夹着一根烟,深邃黑眸落向她憔悴的脸庞,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我们离婚吧。”
她的声音不大,御坤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我不同意。”
寇沅敛眉,转过身直接上楼。
手中夹着的香烟倏然掉落,御坤深吸口气,双手插兜也往楼上走。佣人们见这情形不对,大气都不敢出,也没人敢多嘴。
卧室门开着,御坤径直走到门前,盯着寇沅将东西一件件往行李箱中码放。她的动作有些乱,手臂微微发抖。
“寇沅!”
御坤宽大手掌拢住寇沅的五指,她反手想要甩开,但没有成功,“放开!”
“你听我说……”
“我爸妈不在了。”
面前的人忽然开口,御坤瞬间怔住。
“那场火很大,纪家的房子烧了,我们家的房子也烧了。”寇沅眼眸腥红,说话声透着难听的沙哑,御坤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沅沅。”
“自从子浓去世后,纪奶奶一直神志不清,她烧了我们家的房子,也把自己家的点着了。”寇沅精致的面容毫无一丝血色,哽咽道:“我爸妈不在了,纪家也毁了!”
她口中反复呢喃,御坤呼吸一点点困难起来。
“这些年,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年我可以跟子浓在一起,今天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没有如果!”
御坤脸色冷峻,“既然我遇见你,我就不会允许如果发生。”
男人低下头,目光幽远,“寇沅,我不会让你嫁给除了我以外的男人!”
“可是我跟子浓先有婚约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也不行!”
御坤两指捏住寇沅的下巴,黑眸中腾起的寒意寸寸加深,“我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我有能力占有你,为什么要拱手让人?”
“那你问过我吗?”
寇沅忽然轻笑出声,“御坤,这么多年来,你可有问过我的愿意吗?”
她仰起头,那张五官精致的脸颊噙着几许笑容,“你用手段分开我和子浓,阻止他跟我见面,子浓才会郁郁而终,铸成今日大错!”
寇沅脸色煞白,因为激动的情绪整个人都在发抖,“你知道吗,若是你做所有事之前,可以问一问我,那么今天的所有结果也许都不一样了!”
听到她的质问,御坤惨淡勾起唇,“如果当年我问你,你会答应嫁给我吗?”
寇沅轻咬唇瓣,眼前渐渐一片氤氲。
这十年来,御坤一直都想挽回当年的错误,可他颓然发觉,这个错误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都不朝他预期的方向改变。
终于,这场恩怨,以今天如此惨烈的悲剧收场。
“寇沅!”
御坤想要上前,却见寇沅手中多出一把手枪。她将枪口抵住自己额头,道:“让我离开这里。”
这把手枪,当年御坤也同样抵在她的额头。只是那时,他是为迎娶寇沅进门,可今天,寇沅却要离开。
“把枪放下。”
御坤神情沉下来,他从来不受任何人要挟。
“答应吗?”牢牢握住手中的抢,寇沅没有松开的意思。她目光坚定,一瞬不瞬的望向他。
她不会开枪,甚至完全不懂枪的构造,但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御坤才更加害怕。
“如果我说不呢?”
“呵呵……”
寇沅轻轻笑起来,但眼底的失望却越来越大,“御坤,你永远都不会问一问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就是离开我?!”
男人薄唇紧抿,抬脚朝她走去,“不要过来!”
寇沅声色俱厉,然而御坤并没收敛。他出手极快,一把扣住寇沅的手腕,想要将她手里的枪卸下,可并没成功。
还是第一次,御坤双手布满冷汗,因为过于恐惧而手指无力。
争抢的过程中,寇沅自然没有优势。她食指被御坤紧紧攥住,无法动弹。
啪!
不知道怎么触动到扳机,总之手枪发出一声闷响,所幸并没子弹。
一时间,御坤和寇沅同时愣住。
“都给我放手!”
御老太太看到这一幕,早已惊出一身冷汗。这么闹下去,还能得了?
御坤顺势将枪夺下,又将寇沅扣在怀里。
不多时候,御苑客厅中,御老太太正襟危坐,面前放着一杯清茶。
客厅闲杂人等都被打发,只有御坤坐在母亲对面,手中夹着一支烟。
“坤儿。”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勉强吗?”
勉强?
御坤闷闷笑起来,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在勉强?
“哎……”
老太太长叹一声,脸色阴霾,“依着寇沅的脾气,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们好聚好散吧!”
“妈。”
御坤抖了抖指间的烟灰,眼眸微眯,“我不会离婚的,永远都不。”
“你——”
御老太太脸色铁青,她这个儿子做任何事都讲究原则,唯有遇见寇沅,彻底失去方向。
“我可以同意她离开。”
御坤俊脸半垂,老太太抿起唇,“兆锡和筝筝都是我们御家的孩子,必须留在御家。”
沙发里的男人没有回答,半响才缓缓点头。
见他同意,御老太太终于松了口气。她可以不在乎寇沅,但不能不在乎御家的孩子!
三楼卧室中,寇沅坐在窗前,一动不动。门外有看护的佣人,她无法离开。
走廊铺着白色绒毛地毯,男人黑色皮鞋踩上去,几乎毫无声响。
“少爷。”
守在门外的佣人将门打开,御坤稍微站了站,然后才走进去。
“你可以离开,但是……”
寇沅平静的眼眸动了动,早已猜测到他会说什么。她目光依旧望向窗外,静等他后半句话。
“孩子们都要留在御苑。”
御坤双手插兜,睨着寇沅的侧脸,心口有什么涌动。
须臾,寇沅淡淡一笑,道:“好。”
她的回答应该早在意料中,只是亲耳听她说出,御坤还是恍惚好久。放在裤兜中的五指缓缓收紧,他盯着寇沅淡漠的侧脸,慢慢笑道:“果然……”
御坤没有说完,随后转身离开。那句话,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寇沅,你果然没有爱过我。
傍晚放学回来,御兆锡发现妈妈竟然在家。他兴奋的跑进卧室,叫道:“妈,你回来了。”
寇沅坐在窗前,正在给御筝讲故事,“哥哥,快来吃茶糕,好好吃哟。”
御兆锡没搭理妹妹,走到寇沅身边,见她一身孝服,眼神暗了暗,“外公外婆去世了,妈不要太伤心。”
寇沅将儿子拉到身边,眼眶红红的。儿子小小年纪,却善解人意,她非常安慰。
“筝筝,慢点吃。”寇沅倒了杯茶给女儿,见她吃的小嘴巴鼓鼓的。
御兆锡接过妈妈手中的杯子,抱起御筝小口喂她,“筝筝慢慢吃,哥哥不跟你抢。”
“唔。”御筝满眼笑意。
寇沅再次热泪盈眶,她拉过儿子的手握紧,“兆锡,你能帮妈妈照顾好妹妹吗?”
“妈?”
毕竟年纪稍大,御兆锡能感觉到妈妈的异常。
“回答妈妈。”
“我能照顾好妹妹。”
御兆锡郑重其事点头,那双黑亮眸子里,透着同她一样的坚定。
寇沅伸手将儿子和女儿拥入怀里,整颗心仿佛都被人攥紧,痛不欲生。
翌日清晨,寇沅亲自准备早餐,看到孩子们全部吃掉。
“唔,”御筝揉着小肚子,躲在妈妈怀里撒娇,“筝筝想每天都吃到妈妈的早餐。”
寇沅低头正在给孩子们收拾东西,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筝筝,哥哥送你去幼儿园?”御兆锡懂事的牵起妹妹的手,御筝欢喜跟在哥哥身后。
“妈。”
出门前,御兆锡牵着御筝回过头,笑道:“我可以照顾好妹妹,妈妈放心。”
寇沅努力挤出一抹笑,望着他们走远。
她必须要离开御苑,但不会离开安城。至少在她的孩子们成年之前,她都会守着他们。
“少奶奶。”
佣人哭着站在她身后,“您真的要走吗?”
寇沅抬手擦掉她的眼泪,道:“筝筝晚上睡觉不老实,帮我多照顾她。”
“是。”佣人含泪离开。
当年踏进御苑,寇沅带来的东西并不多。她随身携带的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后来她出嫁,母亲留给她一件嫁衣,还有一串黑珍珠项链。
黑珍珠项链她留给了御筝,按照母亲的话,那条项链应该流传下去。
衣柜中满满都是各色旗袍,寇沅整个人有些恍惚。指尖触上那一抹真丝绸缎的冷,令她皱眉。
再好的衣服,没有人穿也是摆设。她叹了口气,那些旗袍一件都没有碰。
这十年,她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唯一想要带走的骨肉,却又只能留在御苑。
衣柜底部有她当年的衣服,如今她还能穿。寇沅收拾起来,无意中抽出一条手帕。
素白手帕纤尘不染,角落那一个刺绣的沅字,微微有些刺眼。
寇沅将手帕托在掌心,那年安城池塘前相遇,一幕幕萦绕心间。
“小姐,请问我们要去顺城还有多远?”
当年他站在她家门前问路,她曾为他指点迷津。可谁能想到,她为他指的那条路,他竟然一辈子都没能走出去。
小心将手帕折好,寇沅思虑再三,还是将这条帕子放在那些旗袍中。
哐当!
御苑两扇巨大铁门重重关上,寇沅提着轻便行李,顺着来时那条山路,一步步走远。
这条路,她只步行过两次。
当年踏进御家,如今离开御家。
御苑落地窗前,御坤手中夹着一根烟,久久呆立不动。她远去身影亦如当年,总是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沅沅,我把孩子们留下,不过是最后一赌。
赌她舍不得离开孩子,留在安城。
这一场婚姻,原是他强求而来,但他不会后悔。若是重新选择,他依旧要将她占为己有。
身后那座大宅渐行渐远,寇沅低低一笑,眼前汇聚起来点点晶莹闪烁。
那日御坤问她,可曾后悔嫁他为妻?
御坤,你知道吗?
有生之年嫁你为妻,是我唯一没有后悔过的事。
可我不能告诉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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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番外就写到这里吧,后面的结局大家都知道,我不愿意写到最悲伤的时刻!到此,名门这本书算是彻底完结了,心里还有很多舍不得,你们懂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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