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婉婷从离开杨府到现在已有六天,那天受的是皮肉之伤,虽患处还有大片淤血,但外伤已经愈合,做惯了丫头,总会不自觉地贱养自己,这天清晨,见慕容白与满天星都不在旅馆里,她早早就下床活动肢体。
几番拉伸手臂后,现若不是弯腰久蹲患处便不会疼痛。
所谓轻伤不下火线,沙婉婷便寻思着不再想休息了,闲着即不习惯,又很烦闷无聊。
在掌柜媳妇送来餐盘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想做些轻活,比如由她来浆洗那两位少主的衣物之类的事情。
掌柜媳妇很惊讶:“你们家真奇怪,浆洗衣物不是丫头做的事么,怎么会让一个大病初愈的伤患来做活。”
沙婉婷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洗衣服也是为了活动筋骨,好提神。”
掌柜媳妇更奇怪了:“哪有用洗衣服来提神的,你们这些大小姐,就是想法多。既然闲着,你倒不如去街上走走,散散心。”
可沙婉婷打出生起就没逛过街,除了那条从杨府家到甘豆田的路之外,这沙白镇哪条路叫什么名字,她是一概不知,怕是出门就回不到旅馆了。
掌柜媳妇见她犹豫着,便又多劝了几句。
可不管掌柜媳妇劝啥说啥,沙婉婷就是执意要去洗衣服。
拗不过她,掌柜媳妇只好指头后院说道:“需要浆洗的衣物都放在旅馆后面,去了就见着。若不知哪几件是那两位公子哥的,只管问里头的洗衣妇们就知道。
沙婉婷带着一脸幸福,抿嘴笑笑道:“还有件事得跟掌柜媳妇说,我现在已经能下地干活了,谢谢你这几日细心照顾,今天起就不必再上门伺候了吧。”
掌柜媳妇之前已经收过工钱,便点头称是。
她放下早餐托盘后,带着满腹疑惑地离开了房间,嘴里不停念叨着:“现在的大小姐真有意思,非得下地抢下人的粗活干。”
掌柜媳妇嗓门大,她这一阵嘟囔,沙婉婷全都听进耳朵里了。
她坐到桌边,斯文地捏起油条,又学着杨府小姐们的模样,将油条轻放到嘴边,再小小咬上一口,细嚼慢咽,最后再喝上一小勺白米粥。
“哎呀,当小姐原来是这种感觉。”沙婉婷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大小姐,沙婉婷。
做了一辈子的粗活,今天也有这福份有自己的名字,还成了别人眼里的大小姐。
光是想想,沙婉婷都能笑出声来。
大约临近中午,慕容白与满天星回到旅馆。
掌柜媳妇一他们,便告状似地,跑到他们身边不停叨叨,说房里那位小姐如何固执,她怎么劝都劝不住,非得下地干活,从早上到中午,现在她人还在后院里跟洗衣妇们一起洗衣服的奇事。
慕容白并不想说,留着她本来就是要让她洗衣服的。
既然人家误会了,自然也不能在旅馆里由着她做干活了,省得闲言多,惹事生非。
他笑道:“谢谢掌柜媳妇的提醒,我这就让她赶紧回房去休息。”
“那是必须的,大家闺秀跑去跟下人混着玩,这传出去,哪家媒人愿意给你们牵线。”掌柜媳妇很懂得察言观色,她从慕容白表情上读到自己说得没错,口气与态度马上有了变化,像长辈似的郑重说道:“其实呢,话说回来,你家小姐对待下人是没有一丝偏见的,即能洗衣又能做饭的话,真是家教极好,极好。你看,要不要让我给你家小姐牵个红线?这沙白镇好人家不多,只要你家小姐没有婚配,我就能给她寻到最好的。”
“牵线……”慕容白只觉得这掌柜媳妇不说话倒好,一说话,简直就是个惹事精,好心过了头。
掌柜媳妇嘴快:“牵线就是说媒,镇外都叫说媒,我们这里叫牵红线。你们应该知道镇上杨鲜大人家吧,那可是我们沙白镇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家里有三个大小姐和一个公子哥,都未有婚配。他家大丫头是我远戚,按辈份,我是她十三姑。你要是看得上他家,我下午就上门说媒去。”
“杨府…”慕容白差点背过气去,她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掌柜媳妇不光嘴快,心热,关键她还特别有行动力,这会正说着话,她便兴奋地搓起手来,恨不得马上拔腿就飞到杨府去。
慕容白勉强堆笑道:“谢谢掌柜媳妇的好意。我家婉婷虽然没有婚约,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沙白镇了,并不打算在此长住。”
怕掌柜媳妇多事,不等她再开口,慕容白赶紧折过身,拉着满天星匆匆上楼回房去了。
进了房间,满天星才说道:“这掌柜媳妇办事可真够快狠准的,废话不多二句,怼上了就说媒啊。”
“哼,可见是个愚妇,这里是不能久留了。下午咱们就得换地方,省得节外生枝。”慕容白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
“怀香园还没修好,我们能上哪里去。”满天星走到窗户边,探头眺望起来。
“记得施婆婆和桃沫沫吗?”慕容白喝完茶水,总算喘上一口顺气,他接着说道:“她们举家搬走了,那房子应该是置空的。咱们先去那里落脚吧。怀香园修缮月底能完工,验收之后我们就去崂山。顶多借住十来天。”
“桃沫沫啊……”满天星肯定不会忘记的,跟沙婉婷一样,都是脸黄肌瘦、长期营养不良的主儿。
“你收拾一下细软,吃过午饭就结账走人。还有,去后院把沙婉婷叫回来吧。”慕容白吩咐好之后,便想打坐一会。
从这个房间看不到后院的情况,江满天星打算先把银元宝和衣物都打包好了,再去叫她。
先打开衣柜,在暗格里取了十三块银元宝,接着又在衣柜底部取出另外三个大包袱,待满天星细细数那些银元宝,这才吓一跳:“慕容哥哥,咱们好像遭贼了……”
“怎么?”慕容白才摆到坐姿,就被满天星惊到了:“银子少了?”
“应该是少了,暗格里原有二十块,之前给了梁瀚海七块元宝,余十三,暗格数是对的。但底下每个包袱都有十块元宝,现在每个包袱都正好少去两块……”满天星反复数了又数,确定共少了六块银元宝,他问道:“会不会是沙婉婷拿的?”
慕容白略微想了一下:“不可能,她真要拿了,还会留在这里洗衣服吗?”
“这倒也是。只是,为什么那小贼偷东西每样只拿一点?这也太奇怪了。”满天星挠头表示不解。
倒是慕容白很从容:“少了就少吧,反正一下也是要走的,就算再来贼,也找不着咱们了。”
与其继续耗在这里招贼惹媒,还不如赶紧走。
慕容白也不愿意留在这家旅馆吃午饭了,他催促满天星去叫沙婉婷,自己则到前台去找大掌柜的把尾账结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