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是平安夜她原本应该有一个梦幻般的美好夜晚。。0。
三哥虽然嘴上不,可他什么都记得。咬下一口鲜香流油的酥饼,贺湛如是想道。
但他的好心情止于第二天一大早。
刚到北衙校场,贺湛就看见宋蕴带着几个人怒气冲冲走过来那气势若是用在战场上估计能一骑当千,等对方走近,贺湛才发现宋蕴脸上挂着彩,右眼一圈青黑异常惹人注目他身后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受了伤。
“贺湛!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当面干不过就玩背后告状的人招数?!”
贺湛不明所以:“什么背后告状?”
宋蕴气得脸都红了:“整个京城就没有人敢跟我作对,不是你还有谁!”
他后退两步,指着贺湛对自己身后的人道:“你们谁能把他放倒我把南吕坊包下来请你过夜!”
宋蕴没忘记自己昨天挨了揍他身后几个世家子弟仗着人多势众,又在军营里练过些时日便都摩拳擦掌朝贺湛扑过去。
张泽远远跑来:“你们作甚,我要去叫程将军了!”
宋蕴冷笑:“程悦他管不着我们神武军的人!”
人字还没出口宋蕴张着嘴巴忘了合上。
围殴贺湛的那几个人,全都倒在地上,叫着痛翻来滚去。
贺湛还表现得很好脾气,仿佛刚刚根本不是他动的手:“你是不是有误会我昨天下操之后就归家了,哪里也没去,又怎么去告你们的状?”
张泽气喘吁吁跑过来:“宋蕴,你别欺人太甚!”
宋蕴没想到自己打不过贺湛,几个人一起上也不行,只能色厉内荏撂下威胁:“你们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这事儿的确没完。”接话的却不是贺湛,而是他身后的人。
宋蕴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就看见季嵯季大将军连同羽林卫统领程悦都站在他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季嵯皱眉问道,他早就知道北衙风气不大好,但这已是积年旧习,北衙里这些卫士,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底下的统领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大好下手管,久而久之,勋贵子弟与平民子弟的对立越来越严重。
宋蕴可以不给程悦面子,但面对季嵯,他不自觉气短三分:“回大将军的话,也没什么”
季嵯喝道:“抬头挺胸!大声!军中规矩怎么教的?”
宋蕴咬咬牙,挺起胸膛:“回大将军,什么事也没有!”
他不傻,昨日在南吕坊的事被揭出来,贺湛有没有事暂且不,他肯定是要受罚的。
季嵯望向贺湛:“你。”
贺湛拱手:“回大将军,昨日我与宋蕴发生了一些言语误会,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去了,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谁知今日他二话不又直接动手,属下也不知为何,但属下知道,军中打架斗殴,已是违反纪律,是以愿意接受惩罚。”
季嵯颔首,淡淡道:“那你们今日就比照别人,训练加倍吧,我会让你们各自的百夫长盯着你们,没做完就不要走了。”
他看了张泽一眼:“这里所有人都是。”
张泽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天呐,关他什么事?他一句话也没,招谁惹谁了?
宋蕴却不大服气:“大将军!”
季嵯:“宋蕴,当日你祖父要将你送到北衙来,我是不赞同的,但你祖父不仅坚持,还让我严加管教,你若不想在北衙待着,可以回去与你祖父,我自然不会强留。”
宋蕴彻底消停了。
季嵯带着程悦离开,陈百夫长过来,冷冷道:“方才大将军的话,尔等都听见了?宋蕴,你是神武军的,回神武军去领罚,自有人盯着你们。”
宋蕴狠狠剜了贺湛一眼,带着一帮扶腰揉肩的跟班走了。
张泽苦着脸,认命拎起两个大铁球,跟着贺湛开始炼臂力,别人举五十次,他们就得举一百次才能停下来。
见陈谦负手走远,贺湛声问:“宋蕴怎么一来就找我茬?”
张泽嘿嘿两声,幸灾乐祸。
原来昨天南吕坊为肖眉娘竞价开脸,跟宋蕴一起去的人里边,有个叫邱溯的,现在在南衙当差,他去年刚成了亲,而且妻子性情凶悍善妒,邱溯有些惧内,每次去青楼妓馆,都是瞒着家里的。结果昨天好巧不巧,也不知他在街上被哪个熟人瞧见了,对方去他家里告了一状,结果邱溯的妻子直接带着娘家的下人闹到南吕坊去。
“当时我也在场,那邱溯啊,啧啧,被好一顿狂挠狂揍,今日估计都要请假养伤了,不仅如此,他妻子还让人将南吕坊砸了个稀巴烂,连带宋蕴那几个人也不能幸免,身上都挨了好几下,他肯定是以为你去邱家告的状,才会来找你麻烦。”
恶有恶报,贺湛当然挺高兴,但这种黑锅他也不想背:“我连邱溯都不认识,还怎么找上他家?”
张泽:“我想也是,估计是邱溯那悍妻自己派人跟踪丈夫,你昨天没去真是可惜了,邱溯被打得抱头乱窜,堂堂禁军的名声可都被他丢光了!宋蕴在旁边吓得花容失色,一直在喊别打了别打了,那真是一团乱,乱得热闹啊!”
贺湛:“南吕坊就这么认栽了?”
张泽:“不认栽也没办法啊,邱溯那妻子的娘家也是武将出身,听她自己身手就很利索,肖眉娘的场子都被搞砸了,她昨日见势不妙,索性没露面。”
贺湛心道,京城真是处处有权贵,个个有后台,随便一颗石头丢出去,砸到的不定就是哪家公侯官宦的人。
“我看宋蕴那样子,已经认定是我给他下绊子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对我下黑手,你最好离我远,免得被连累。”
张泽不以为意:“怕什么,你又不是打不过他,我一见了他就手痒,正好你揍他们的时候我可以跟着踩上一脚!”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贺湛无奈了。
当天宋蕴没有再找他麻烦,估计是被罚得没有力气了,但贺湛回到家,路过贺融的屋子时,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脚下跟着转了方向。
贺融正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练字。
贺湛玩笑道:“三哥的花绳呢?”
贺融头也没抬:“给文姜了。”
贺湛近前一看,对方正在默写孙子兵法的兵势篇,这本书贺湛是背熟了的,眼看贺融写到“故善战人之势”,忍不住就接下最后的结语:“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贺融一气呵成,搁笔擦手,满意道:“不错,你时候背的,还记得。”
贺湛奇怪:“这是崇文馆的功课?学士们教孙子兵法?”
贺融:“先生只是让我们每日写三篇大字罢了,不拘什么文章,平日里学的多是四书五经。”
贺湛:“三哥的字可真好看。”
贺融睨他一眼:“你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兄弟几人都跟大嫂宋氏的父亲宋先生学的字,当时贺融学得既快又好,宋先生便让他帮着指弟弟们,贺湛的字,大多就是贺融指导的,一手行书,两人像了个七八成。
贺湛笑嘻嘻,也不反驳。
文姜端出茶来,为两人倒了一杯,又做别的事去了。
这茶已经不是他们自采的野茶,而是宗正寺送来的份例,虽不能与贡茶相比,也清香细腻,入口先苦后甘。
贺湛:“三哥,你听过邱溯吗?此人好像在南衙当差,昨日他与宋蕴去南吕坊,被家中妻子知道了,亲自带人去大闹一场,把我在禁军的几个同袍都给狠揍了一顿。”
贺融将写满字的纸提起来,拿到一边晾干,漫不经心道:“知道啊,就是我让人去邱家通风报信的。”
贺湛一口茶顿时喷出来。
“三哥,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贺融笑道:“文姜都了,要不我怎么会这么快赶回来?”
贺嘉噘起嘴:“就不能让我卖卖关子!”
几人一道入内,县令谭今也在,贺家人都齐了,张韬面色一整,起身走到厅堂正中,从侍从手中打开的木匣取出绢帛。
贺泰深吸口气,抚平衣袍褶皱,缓缓跪下。
贺家众人不敢怠慢,忙跟在他身后依次跪好。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闻金州战事顺遂,伪王授首,甚慰之,武威侯韬,即刻整兵,解贼乐弼回京。竹山县令谭今,守城坚贞,忠勇可嘉,迁房州刺史。”
谭今虽然高兴,却没有表现得太过意外,想必是张韬已经向他透过声气了。
张韬语气微顿,提高些许声调:“庶人贺氏泰,昔年因故流于房州,今助谭今守城,将功抵过,可赎其罪,并家人老少,随张韬回京待命。”
“自古商贾重利轻义,独杨家于危难之际显忠,今赐金银各一百,绢帛十匹,特许一人入京陛见。钦此。”
众人皆行礼谢恩。
张韬上前扶起贺泰:“恭喜贺郎君。”
虽贺泰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听见张韬念出“回京”二字时,仍不由触动心选,红了眼眶。
十一年前,他是风光无限,人人趋奉的皇长子,尊贵堂堂的鲁王。
十一年后,他身在茅庐,衣裳破旧,数着米粮过日子,拮据窘迫,比寻常人家还不如。
他等了整整十一年,终于让他等来今天。
张韬劝道:“这是喜事,贺郎君何必伤感?”
贺泰以袖擦拭眼角,牵起嘴角道:“我这是高兴,不知张侯何时启程?”
张韬:“休整两日,便可启程,贺郎君可趁这两日与家人安排好琐事。”
贺泰忙道:“多谢张侯。”
众人笑意盈盈,眉间充溢着喜气,想到终于能够回京,连向来少年稳重的贺穆,都不由得笑容满面,让宋氏将家里刚养肥的母鸡杀了炖汤,招待客人。
谭今笑道:“何必忙活?诸位在竹山县一日,那就该我这个县令做东才是,我已命人去六味坊买下一桌酒席,待会儿他们做好了便会送来,无须劳动诸位移步。”
贺泰:“舍下简陋,恐怕难以招待贵客。”
张韬摆摆手:“谭县令既有此心,我们也就不必客气,待贺郎君去了京师,大家再想聚一聚,可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他既如此,贺泰没再推脱,只道:“泰于房州十一载,尝遍人间酸甜冷暖,承蒙张侯与谭县令多加照拂,它日去了京师,必也铭记于心。”
谭今这会儿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对落魄的贺家人落井下石:“贺郎君无须客气,明珠蒙尘,终归是明珠,总有一日会拭去灰尘,重现光芒,或早或晚而已。”
贺融却忽然道:“敢问张侯,谭县令既迁房州刺史,那司马匀又如何处置?”
张韬沉默片刻:“司马匀督战不力,有渎职之嫌,降为御史台侍御史。”
下州刺史是正四品下,侍御史是从六品下,司马匀看起来是被降职处理了,而且被连降两品,但能调任京城,却是每个官员的终极梦想,朝廷对司马匀的处理,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种处罚。
贺穆无法置信:“司马匀这厮差把整个房州都丢了,若非张侯天降神兵,现在房州只怕都尽入叛军之手,他没有被砍头流放就算了,居然仅仅只是降了两品,还能调任京城,这又是什么道理?”
张韬轻咳一声:“齐王殿下为司马匀求情,是本朝建立之初,他曾协助制定律法,陛下念及他以往的功劳,便只以降职处分。”
贺泰对司马匀殊无好感,此时听见他竟被轻飘飘放过,心中纵然对能回京再高兴,也难免生出一丝埋怨,只是这些话却不好出口,回京的喜悦终究被冲淡了些。
是夜,六味坊送来一大桌酒席,荤素齐全,菜色精致。
莫贺熙、贺歆他们,就连贺泰,自打来到房州之后,都没吃过这样的席子了,那一口胭脂鹅脯入嘴,久违的味道,竟有种令他流泪的冲动,忙悄悄低头,揩去眼角湿润。
谭今与张韬只作不见,依旧谈笑风生,并未令贺泰难堪。
不过心情激荡的远不止贺泰一人,整个贺家,乃至仆从贺松,同样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欣喜万分。
散了酒席,送走张、谭二位,各自歇下之后,宋氏回到屋中,便开始忙着收拾物什。
贺穆回来一看,失笑道:“我们还有两日才启程,明儿一早再收拾也不迟,何必急于一时?”
宋氏嗔道:“我这不是怕落下了东西,先检检么?”
作者有话要:
老4和老5先会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