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净气尊者柴宗诲口中提到的忠心义子,说的自然是刘皓南了。
柴宗诲和石逸身份对立、向为仇敌,怎会在夜间私会密谋、暗通款曲呢?石锺明之前对此一无所知,自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静观其变。
又听石逸沉声道:“尊者白日里以羽箭传书相邀,总不会是为了石某的这点家事吧!还请明言!”看来,石锺明白日里收到的那封羽箭传书,正是柴宗诲所发。
柴宗诲不紧不慢地道:“石寨主既肯前来应约,难道就没事先揣测过本尊的来意?”
石逸见他故弄玄虚也不心急,不卑不亢地道:“石某是渡天寨的寨主,自然要为本寨的安危负责,尊者若要劝降,大可不必浪费口舌。我知道尊者苦心经营多年,志在横扫中原,而我只要河东一隅,不会对尊者构成威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还是各走各路、相安无事的好!”
柴宗诲闻言一怔,既而击掌笑道:“石寨主这话说得透彻,本尊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来为明尊做劝降的说客。实不相瞒,本尊是为了你那义子刘皓南而来!”
石锺明听到此处大感诧异,柴宗诲身为大光明教的五部尊者之一,提起本教的掌教明尊却毫无敬意,这是怎么回事?
石逸见柴宗诲再次提到刘皓南,也觉蹊跷,继而想起自己初来黄崖水寨的那日,曾见刘皓南出现在大光明教的船上,看起来与柴宗诲相谈甚欢……他立即警觉起来,谨慎地问道:“莫非我这义子曾经得罪过尊者?”
他当然曾听刘皓南说起过与柴宗诲结下仇怨的始末,此时不过是在假装糊涂,想摸清对方的真正来意。
柴宗诲冷哼一声道:“不错!刘皓南尚在云台观修道之时,便拐走了我教的一位女尊者,至今下落不明,几日前又插手破坏本教对付黄金坞的大计,更勾结黄金坞、穆柯寨联手夺了黄崖水寨,这桩桩件件皆是万死之罪!我劝石寨主还是将他交给本尊处置,免得惹祸上身!”
石逸听他语出威胁,自然不甘示弱,哈哈笑道:“尊者也算是老江湖了,竟被一个毛头小子三番五次地算计,若是告知明尊,就不怕他追究你的无能之罪么?”
柴宗诲冷冷地道:“小子虽是小子,却实在奸猾得紧,本尊对他已无耐性!奉劝石寨主不要为了区区一人,误了处月部族人的性命!”
“哈哈,尊者当石某是三岁小儿么?刘皓南谋夺黄崖水寨,乃是为了处月部的存继和发展,我若将他交给你,处月族人会怎样看待石某的作为?只要我处月部尚存一日,贵教便休想动他一根寒毛!”
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石锺明听了暗暗点头,心道:正是如此!我知道爹爹绝不会与柴宗诲那等恶人勾结,姓柴的可是打错主意了!
面对石逸义正词严的态度,柴宗诲只是微微哂笑:“石寨主,你已得了黄崖水寨尚不知足,还想从刘皓南身上得到那七曜真元么?”
“一派胡言!”石逸闻言一惊,立即否认。
石锺明不知刘皓南正在跟李玄天学习七曜真元,听了这话也是莫名其妙:七曜真元一向只传处月部历代族主以及李氏传人,跟皓南又有什么关系?
柴宗诲一脸吃定石逸的神色,沉声道:“石寨主不必瞒我!老实告诉你吧,处月部早有我大光明教的眼线混入,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本尊的眼睛。怎么,需要本尊一五一十地都说明白么?”
石逸凝视着讳莫如深的柴宗诲,面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半晌方道:“我确实很想知道尊者的眼线究竟探听到了什么?”
“好,本尊便从头说起吧!”柴宗诲侃侃言道,“两个月前,刘皓南为躲避大光明教的追捕离开云台观,来到河东,既而被令公子石锺明‘请’到了渡天寨长住。刘皓南自承是北汉末代国主刘继元的嫡孙,也便是石寨主的亲生侄儿,石寨主容他留在寨中,初时想必也是因为这份姨甥之情。但是后来,当你知道李玄天竟将七曜真元尽数传授给他之时,心里打的又是另外一番主意了!”
“李玄天那老头子一向固执,当年他将七曜真元传授给爱子李明非,并将振兴处月部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后来李明非为了一个女子离家出走,死于非命。李明非死后,那老头子便决意要将七曜真元带到棺材里去。不想他一见刘皓南,便将七曜真元倾囊相授,这一点,想必石寨主心里也很想不通吧!”
石逸反问道:“莫非尊者知道其中的缘故?”他对方才柴宗诲之言毫不否认,可知对方所言是实。
柴宗诲道:“我虽不知其中缘故,但刘皓南得了李玄天的真传却是事实。他只修习了不足一月,便有了超乎寻常的感应力和预测力,这是我亲眼所见!”
石逸心下了然,说道:“看来,尊者执意要我交出刘皓南,也是为了那七曜真元了?”
柴宗诲正色道:“不瞒石寨主,我虽属大光明教,却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嫡系宗亲。当年宋帝赵匡胤篡周夺位之时,我仅有十岁,为免被他加害才连夜逃离宋境!柴某隐姓埋名寄身邪教三十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推翻宋室,恢复我大周天下!”他知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故而先将自己的志向和意图和盘托出。
石逸闻言大是意外,拱手道:“想不到尊者也是皇室之后,石某失敬了!”
柴宗诲只是微微苦笑:“亡国之人流离失所,如今想来不堪回首……柴某能侥幸活到现在,是祖上保佑,怎敢不为复国还家呕心尽力?石寨主,你也是久怀王霸之志的大英雄,该知道七曜真元的无限妙用。既然你我目的相同,何不联手结盟、共图霸业?”
石逸似已被柴宗诲说动,问道:“如何联手结盟?愿闻其详!”
柴宗诲踌躇满志地道:“你割据河东,我进取中原,咱们共享七曜真元,来日联手攻陷京师开封,毁其龙兴之脉,一同瓜分大宋天下,如何?”
石逸深深回望着柴宗诲,半晌方道:“好!石某若真能在河东成事,定会全力帮助尊者进取中原!”
两人达成共识,拊掌而笑。此时最震惊的自然是藏在大石后偷听的石锺明,他从来不知父亲竟有这等志向。
在他印象中,父亲向来淡定平和、不与人争,虽执掌处月部兵权,是名义上的渡天寨寨主,却从不恃武凌人,反而对其他三族中人处处恭谨礼让。
如今看来,父亲此举只是韬光养晦、收买人心,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处月部的族主,更是整个河东的王图霸业!
既然父亲想做处月部族主,为何又要极力推举刘皓南参加八月十五的月圆之会?难道只是为了笼络他吗?
此时又听柴宗诲说道:“柴某还有一言要提醒石寨主。你用父子姨甥之情笼络刘皓南,他眼下的确对你甚为依赖信任,但他心思敏锐、智计超群,只怕不会长久听命于你,乖乖交出七曜真元。你需得早作准备,将他控制于股掌之中!”
石逸闻言恍然,点头道:“如何控制?请尊者指教!”
柴宗诲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交与石逸道:“处月部脱离大光明教已有百余年,不知石寨主可曾从处月部先祖处听闻过这极乐丹?”
石逸接过玉瓶,听到极乐丹之名不禁微微动容,脱口道:“极乐丹……这是大光明教奉为至宝的迷心圣药……服了极乐丹的人,虽可一时神清体泰,快活舒畅,生出极乐之感,但必须定期服食此物才得满足,且服食越多,中毒越深,一旦发作起来,便会全身痉挛、精神涣散、全无自制,真真是生不如死……更要命的是,这东西根本没有解药,只能靠继续服食此药来缓解毒性发作之苦……”
柴宗诲点头道:“不错,这极乐丹既是毒药,亦是自身的解药,一旦中毒便要终生受此折磨,不死不休!”
石逸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抬眼看着柴宗诲,肃然道:“尊者莫非想用这极乐丹控制刘皓南?”
柴宗诲冷冷一笑,道:“难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极乐丹才能完全控制刘皓南的精神和意志!”
石逸把玩着手中玉瓶,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沉吟半晌方叹道:“尊者说的不错……只是他视我如父,为处月部劳心尽力,若真这样对付他,未免太过薄情寡义……”
柴宗诲闻言一怔,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嘿嘿……想不到石寨主还有这等恻隐之心?用与不用,你自去斟酌吧,告辞了!”
石锺明眼见柴宗诲悄然隐入夜色之中,石逸却仍立在原地远望沉思,他担心石逸真的听从柴宗诲之言对刘皓南不利,忍不住现出身形,走上前去,叫道:“爹!”
石逸没有回头,淡淡道:“你全都听到了?”
石锺明心中一惊,脱口道:“爹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石逸的语气依旧平缓镇定:“你的武功都是我亲自传授,我怎会连你的身形步法都分辨不出?”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听到此事原委?”
石锺明皱眉思量半晌,忽然心头一亮,道:“难道爹只是假意与柴宗诲合作?爹并不想真的对付皓南,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