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儿抬眼一瞥,那洪承畴闭了眼,正在肆意的闻着袭向他的茶香。
第一泡,苏茉儿毫不犹豫的倒在地上,茶香瞬间漂流于鼻间。
第二泡,苏茉儿缓慢地倒置于两个白瓷杯中,她端起了两杯茶,纤细的身子,很慢很慢的游移到洪承畴的身边。柔柔的浅问:“可否闻闻?”
洪承畴早睁开了眼眸,正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靠近自己的苏茉儿。对于苏茉儿的问话,他面部的表情刻意的镇定着,也在极力的压抑着。
苏茉儿也不计较他的反应,自己先自陶醉的把茶放在鼻间,悠悠摇晃着,闻嗅着,闭眼,一脸的迷醉。
然后,苏茉儿不再赘言,两杯皆是一点点的倒入口中,端的是享受至极。
然后,苏茉儿也不再理睬洪承畴,只是自己坐在桌前,悠哉悠哉的品着茶,仿佛就是自己喝茶,仅仅是叫洪承畴闻香气的。
洪承畴的嘴角已经抽搐了无数次,心,也在颤抖着。他的腿,已经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苏茉儿的桌前。他的脸很苍白,但兀自强忍着虚弱的无力感。
“你叫什么名字,能在我临死前叫我再次享受一下家乡的茶香,也算是功德一件,我会报答你的。”洪承畴说的很是壮观。
“报答我?不用了,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既是将死之人,又何必拘泥于太多呢?你绝食,我不劝你,绝茶,就不应该了,自古茶道里,就没有绝茶这一个说法,你说,是吗?”苏茉儿眉眼如画含春意,轻声细语的慢慢诱导着。
洪承畴似是真的被苏茉儿说动,犹豫再踌躇,或者是诱惑已经烧沸了他的心意,又或者,他根本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梯子要顺着下来。他大声的“好”说了一声后,竟然很是豪迈、干脆的坐了下来,拿起苏茉儿跟前的茶杯,把那一杯满满的茶水,悉数倒入口中,端的是潇洒无稽。
苏茉儿也不废话,再次斟满了洪承畴面前的杯子,洪承畴又是一口喝完。
苏茉儿抽抽嘴角,心里忍不住腹诽,牛饮呀,这洪承畴究竟是饿极了呢,还是渴极了呢?他爱茶的境界呢?莫不是传记有误?
苏茉儿心头恶寒了一下后,即刻不着痕迹把那一盅人参茶,徐徐的掺到茶水里······第一杯,第二杯······
喝到第三杯时,洪承畴皱眉了:“这茶怎么有点变味了,你勾兑了什么在茶水里?”
苏茉儿挑挑眉端,语气冷又寒:“毒药。”
“什么?你要毒杀我?”洪承畴“呼地”猛然站了起来。
“我是在成全你!你不是要自杀吗?与其煎熬着饿死,不如毒药来的迅疾。这样不好吗?怎么,不敢喝了吗?”苏茉儿迎着洪承畴的恼怒,毫不客气的斥问着。
沉默,死一般的冷寂,空气里流荡着沉闷的静谧。洪承畴有着一刻钟默默的暗沉后,一拍桌子,双目露出决绝的凛然。
“好好好,姑娘真乃洪某的知己,不,应该是恩人。迅疾的死······不错,不错。”洪承畴再次坐下来,这次真正的是不再品味,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眼泪竟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你怕死吗?”苏茉儿询问的语气有着天然的磁力,祥和而令人清心。
“怕,也不怕,只要死得其所,死又何惧?”洪承畴说的大义凛然。
“我只是想念母亲,想念家中的孩子······想念······”洪承畴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伤感的如此失控,泪涟涟,悲戚戚。
“你既是有那么多的不舍和牵挂,为何一心求死?”苏茉儿一边为洪承畴斟着茶,一边浑似不在意的问询着。
“忠臣自古不事二主,我岂能为了苟活,毁了声誉?”洪承畴很诚实的说了真话。
“忠臣?自古忠臣效忠的都是明君,明朝君王无能多疑,宦官霸权买官卖官成风,朝臣腐败,奸佞辈出,朝野上下内忧外患早已是积弊腐朽之势。世人皆知明朝苟延残喘,迟早是亡国之运。却不料洪将军还是这般迂腐愚忠,当真可悲可叹!而洪将军你这次兵败如山倒,是何原因,难道还不能令你幡然醒悟吗?你要执迷不悟到何时?”苏茉儿不懂政治,她只是知道洪承畴确实是一个名将。自古名将皆受排挤遭迫害。
“你是皇太极派来劝我投降的?”洪承畴一脸的警惕。
“我劝你投降?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洪将军,我只是一介女流,不懂政治,更不了解时局,我只知道我们大汗甚是爱惜你这个人才,不眠不休几日了,殚精竭虑为你挂心、忧愁。如今,摆在你面前的,一个是弃你疑你的旧主,一个是真心待你,惜你珍重你的明主,该如何抉择,你应该比我这个小女子更有见识和谋略。我,只不过是仰慕你是一个英雄,聊表心意罢了。”苏茉儿直言不讳的道出了心中的话语。
洪承畴沉吟了一会儿,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蒙了你的恩情,不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没有恩情于你,倒是我们大汗为了你这个良将可谓操碎了心,你真正该报恩的是我们大汗。”苏茉儿很漠然的说道。
“没有机会了,我已经服了毒,什么都不可能了。”洪承畴一脸的沮丧。
“不,机会就在你的心中,只要你想,一切皆有可能。”苏茉儿知道,洪承畴动摇了。
“难道你给我服的不是毒药?,我并没有性命之虞?”洪承畴极其聪明,瞬间明了苏茉儿的话意,有惊讶,亦有逃生的暗喜。
“当然不是毒药,大汗为了你焦虑伤感、日夜忧心。那不过是千年人参茶而已,仅仅是补充你的体力而已。”苏茉儿很直率的道出真话。
“你,······”洪承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沮丧,也有挫败的无力感,更有释然的解脱。
苏茉儿知道,她已成功的劝降了洪承畴了。只是,还需要一个契机。
就在这时候,门,打开了。皇太极一脸温和笑意的站在门口······
苏茉儿知道,她该功成身退了。
回到了福苑后,已是午夜三更,苏茉儿虽然疲累困乏,但心中还是很喜悦很有成就感的。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苏茉儿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她知道,主子一定在翘首以待的等着她禀报事情的结果呢!
洗漱好,苏茉儿就第一时间到了主子的起居室。却是发现大妃来了,正端坐在那儿品茶呢。
大妃看到苏茉儿走过来,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哦吔,苏茉儿,你可算起身了。再等会儿就该午膳了。”
苏茉儿赶紧的施礼拜见。免礼后,就听见布木布泰很是温柔的问道:“休息好了吗?苏茉儿,你又立功了,我都为你骄傲呢!”
苏茉儿腼腆的一笑:“主子们都知道了?”
“是呀,你呀不仅立了大功,又有一桩喜事呢!”大妃话里带着几分的调侃和戏谑。
苏茉儿诧异的眨眨眼,又有什么喜事?莫不是封赏了她很多东西?
“苏茉儿,洪承畴倒是被你劝降了。但是,他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要娶你为妻。”布木布泰不忍心苏茉儿蒙在鼓里,及时的透露着信息。
苏茉儿一愣,娶她为妻?那洪承畴看着也是中年人士,莫不是这把年纪还没有娶妻?不对!不对的,昨天,当苏茉儿说给他喝了毒药时,他情绪很悲伤,他好像说过,他想他母亲,想他的孩子······
“他没有娶妻吗?娶我为妻?昨儿他可是说过想他孩子的话,莫非他妻子已过世?”苏茉儿疑惑而怔忪。
“不,他有正妻,但,他愿意娶你为平妻。”布木布泰一点都不隐瞒的说道。
苏茉儿立刻摇头:“平妻?哼!奴婢不答应,奴婢不嫁。”
大妃和布木布泰交流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布木布泰说道:“其实,大汗已经告诉了洪承畴你发了誓言,二十五岁前是绝不嫁人的。但是那洪承畴说,他既然心仪于你,自然等得起。他要等着你呢?”
苏茉儿撇撇嘴角,一脸一心的嫌弃。谁稀罕他等呢!
“奴婢不需要他等。”
大妃看着苏茉儿的样子,好笑的说道:“苏茉儿,你呀还真是犯了桃花煞,你发的那个誓言,不知道要苦了多少人呢!”
苏茉儿原就凌乱的心,被大妃这么一撩拨,更加的纷乱不堪······难不成她真的犯了桃花煞?
苏茉儿对于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桃花煞这个问题,觉得很可笑。时至今日,她的心和感情,一如漂泊在汪洋中的小船,根本没有想要停泊的港湾,说什么桃花煞,完全是无稽之谈。
然而,这天一早,当苏茉儿值了夜班,回到自己的寝室,豁然发现,胡立大咧咧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并睡得舒适而香甜时,她的心,没来由的生出了从来没有的异样······
看着胡立就那么毫不客气、毫不忌讳的睡在她的床上。轻轻地打着鼾声,那么的无忧无虑肆无忌惮。苏茉儿竟然不气不恼,反而心底里衍生了一丝丝的安心,和一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苏茉儿第一感觉虽是有些许的惊吓,但是,看到胡立睡得那么的沉稳。心,不由自主的柔软。她想,他一定是累极了,困极了,辛苦极了。要不怎么会那么的嗜睡?
苏茉儿忘了自己原来是想再回来眯一会儿的。她想着胡立肯定没有吃东西,就轻手轻脚的锁了门,出来给胡立找东西吃了。
苏茉儿一出去,刚刚还打着鼾声的胡立,瞬间睁开了眼。他竟然是假睡?他就是想知道苏茉儿看到他睡在她床上的态度。胡立觉得满意极了。苏茉儿没有大叫,没有吵醒他,而是善解人意的出去了。可是,胡立为什么觉得有些失落呢?他不知道苏茉儿为何出去?若是知道苏茉儿是为了给他找吃的东西,他不仅不会失落,肯定会欢欣鼓舞的。
一柱香的时间后,苏茉儿回来了。开开门,她发现,胡立已然已经醒了,正坐在她的书桌前,翻看她看的书籍。
“你醒了?来,吃点东西,我看你睡得很熟,应该没有吃东西。”苏茉儿什么都没有问,就这么很自然的把食物拿出来,递给了他。
胡立眸中闪烁着惊喜和欢悦。他最喜欢苏茉儿的一点就是,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温暖,没有压力,更没有沉重的包袱感觉。
“你不关心我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来看你吗?”胡立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苏茉儿倒是直接问了。
胡立翘翘嘴角,没有回答苏茉儿的话,却是递给了她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