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轻轻叹了口气, 一看她的眼神, 他便知道余情未了,便温柔道:“你可想好了, 就算是有什么转世,也不认得你了,说不定只是一模一样的脸。”
“他知道我不死。”鱼丽平静地说,“死之前, 他和我发誓, 生生世世愿娶我为妻, 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会不会认得我。”
生生世世?裴瑾觉得心酸之余,又很欣慰, 他说:“那么, 去做吧。”
他不相信有什么生生世世的爱情, 可是,如果鱼丽真的还惦记着他,再续一世之缘又有何妨?
过了那么多年,已经不再是过去强抢就能娶回家的年代了,她或许可以拥有一段平等而美好的感情。
那是她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可鱼丽反而踟蹰起来:“唉,如果有了交集,必然眼睁睁看着他死。”
“丽娘, 缘分在你看见他的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裴瑾轻声道, “你知道你对他还有感情, 如果不见,你会后悔。”
她略显迷惘:“会吗?”
“别怕,试着接触看看,你喜欢他就考虑在一起,如果不喜欢,分开就好,这年头没有从一而终,分分合合都是常事。”裴瑾的声音很是轻松,“别怕,有我呢,我不会叫你没名没分跟他。”
鱼丽绷紧面孔:“什么叫有名有份,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是是是,不过我觉得如果你要和他接触的话,有一个前提。”他竖起一根手指。
鱼丽好奇:“什么?”
“你总得先识字吧。”
鱼丽:“……”
识字,从学拼音开始。
鱼丽对外文字母深恶痛绝:“我认识原来的字,你给我参照就好了,为什么要我念‘啊啊啊’。”
“不行,必须先从这个开始。”裴瑾非常乐意充当这个临时老师,至少可以消磨掉好多天,“来,跟我念。”
鱼丽扭头,冷暴力抗拒。
裴瑾自有妙招:“封逸,天羽集团的二少东家,今年三十岁,三十岁,很年轻吗?没过多久就要老了,你看看你,青春貌美,总不想跟个老头子好吧?趁着他还年轻,还养眼。”
“你不要以为自己不老就了不起。”鱼丽被他说得恼了,“你女朋友几岁?”她已经知道女朋友是指在结婚前恋爱时对女方的称呼了。
裴瑾想了想晏岚的年龄:“二十一。”
他看看表,放下拼音卡片,慢条斯理地说,“那好吧,你不学就不学,反正也不是我的事,我去和女朋友约会,今晚鸳鸯被里正好眠,你呢,衾寒枕冷,夜迢迢,更无寐,多可怜。”
鱼丽:“……”
裴瑾还真的就出去了。
鱼丽闷坐了一会儿,不甘心地把那几张卡片又拿了回来,不就是几个外文么,她就不信了。
晏岚敏锐地发觉今天裴瑾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她试探着问:“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吗?”
“绝对是好事。”
第一桩好事,自然是马家姐妹暂时逃离魔窟,董菡安排她们住在了绿芽的宿舍里,警方那边也已经正式立案,之后会和z县的有关部门联系,看如何安排两姐妹的生活和上学问题。
第二桩好事,便是和鱼丽重逢,裴瑾对她的感情十分复杂,虽然他们相识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年,不足六百分之一,可是,他们的关系紧密到相隔六百年,仍然是唯一理解对方的人,他们是彼此在漫长的时光河流里,唯一的同伴。
“第三件,”裴瑾抬起晏岚的下巴,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光照在她如玉一般的面颊上,他轻轻笑,“风鬟雾鬓,妙丽天然,我有此等佳人作伴,难道不算是好事吗?”
晏岚将眼波盈盈投向他,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见裴瑾朗目疏眉,唇角含笑,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得砰砰乱跳起来,是裴瑾的话说得太动听,还是……她垂下眼眸,微微笑道:“这样的话,你肯定不止同我一个人说过。”
裴瑾想了想,笑道:“应该是,可我不记得了。”倚红偎翠的生涯那么长,说过多少动听的话,流连过多少香闺,哪能一一记得呢?
他连谢娘都快要记不得了,晏岚?十几二十年后,说不定就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我就知道,可我还是被你哄得很高兴。”
裴瑾温和道:“最要紧的就是高兴,这世间欢愉是不容易得的,能有就很好。”他缓缓抽开她腰间的细带,丝绸的睡袍徐徐滑落,“其中,春-宵最短,是不是?”
晏岚依偎在他肩头,不说话。
裴瑾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里去,晏岚雪白的玉足就在半空中微微一晃,恰似风中一朵盛开的白玉兰。
次日清晨,晏岚对裴瑾说道:“我今天就该进组了,这段时间要早出晚归。”
“不要紧,你去忙你的。”裴瑾将长发束好,对她微笑,“有空给我电话就好。”
晏岚稍稍放心,可转眼便心生酸楚,这样不在意,怕是金屋藏娇的,不止她一个。
裴瑾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于镜中微微一笑,可什么也没有说。
回到别墅的时候,鱼丽竟然还穿着昨天的衣衫,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裴瑾进厨房冲了杯蜂蜜水,笑话她:“怎么,用功了一整晚?看来真的是‘衾单枕独数更长’,那‘半床锦褥枉呼做鸳鸯被’。”
鱼丽一双明眸看牢他,慢吞吞说道:“花心定有何人捻,晕晕如娇靥,那位晏小姐的酥胸潮脸,怕是还没有消吧?”
裴瑾:“噗——”他一口蜂蜜水喷了出来,呛到了气管里,“咳咳咳,你……”
“你什么你,就你会,就你能,六百年了,我还不能多识几个字,多念几本书?”鱼丽冷笑,“还有这什么abcd,好像能难倒我似的,我现在不用你教,我会了。”
她捧起ipad,切换到拼音,啪啪啪打了几下之后,裴瑾看到备忘录上出现了三个字:
臭书生!
哗,还是简体的。
鱼丽把ipad重重放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上楼去了。
裴瑾扶着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半是好笑,半是心酸,他早就知道她天资聪颖,若是身在大户人家,能识文断字,未尝不会是一个徐灿黄峨。
能活到今天,或许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一周后。
裴瑾已经把小学课本都给鱼丽过了一遍,简体字和繁体字原本就有渊源,认起来倒不难,鱼丽主要学了数学和英文。
前者进步神速,后者半死不活,裴瑾说她:“心有抗拒,当然学不好。”但也不逼她,讨厌便讨厌吧,也没什么。
“我是要学到什么时候才能见他?”鱼丽问。
裴瑾不假思索:“高中。”
“什么?”
“你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怎么经得起封家人查?”裴瑾慢条斯理地说,“他们家虽说做生意,可背景雄厚,封逸虽然是二子,但一向受看重,你至少得读完初中,我送你去本市一家高中插班,有了正当的身份,事情才好说。”
鱼丽看了他一会儿:“你这样帮我,我没有可以报答你的。”
“也对,心有所属,连以身相许都不行。”裴瑾故意拖延了好一会儿,才笑盈盈地说,“那么,幸福一点吧,鱼丽,你如果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什么叫过得好?”鱼丽托着腮,“我现在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还不算好吗?”
“这是最基本的,我想你像普通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样。”裴瑾道,“把过去的事忘记。”
鱼丽嗤笑一声:“你能忘记过去的事?”
“我已经学会了不去想。”裴瑾道,“比如,我现在就在想,一会儿我要去一趟公司,然后晚上找地方吃饭,可是有些人想在家隐居,我是丢下她出去吃呢,还是丢下她出去吃呢?”
“我吃薯片。”短短一周,鱼丽已经被所有垃圾食品俘虏,最喜欢冰可乐原味薯片和炸鸡块,百吃不腻,“谁要你陪我吃。”
裴瑾答得分外痛快:“那太好了,你自己在家看电视吧。”他把自己的休息室贡献给了鱼丽,让她学习之余看电视剧,“八姨太。”
刚补完琼瑶大剧的鱼丽已经知道这个梗是什么意思了,她想了半天,也还是只能用老梗:“臭书生!酸秀才!”
“八姨太,我和你重申一下,我是两榜进士,一甲榜眼,”裴瑾向上抱拳,悠悠道,“圣人赐进士及第,并且,在‘死’前已经是正六品了,秀才离我是很遥远的事了。”
鱼丽冷笑:“你的圣人何在?大明何在?”
“就算王朝覆灭,但这并不能磨灭我曾经得到过的荣誉,你现在去进士碑林还能看到我的名字,历史已经记住了我,”裴瑾整理了一下衣襟,瞥她一眼,“不过呢,现在有高考,头名也叫状元,你要是能考第一,算是压我一头了。”
他笑盈盈道,“若是有那一天,算我输给八姨太,绝对心服口服。”
“八姨太八姨太,谁是你八姨太。”鱼丽呛他,“快走,烦死了。”
裴瑾原本已经准备换鞋出门,听得这句折返回来,俯低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也对,你是我表妹,可我只有一个表妹,我娶了她,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鱼丽:“……”好后悔自己嘴贱承认了不该承认的事,“我应该让你在海里淹死的,我真后悔我自己突然善心大发。”
“不是,你是见财起意。”裴瑾站直了身体,“好了,我走了,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虽然不会死,但是喝太多冰可乐的话会闹肚子,你总不想腹泻一晚上吧?”
鱼丽拿起自己的初中课本,很想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裴瑾轻快地笑着离开了。
“人家愿意露,不需要清场,晏岚,你要搞清楚,圈里有的是比你能豁得出去的人。”经纪人摊了摊手,“而且据我所知,是甘茹雪牵的线,她要搞你。”
晏岚咬牙。
“你真的不考虑钱老板吗?他人脉广又有钱,捧红你易如反掌,等新鲜感过去了你就解脱了啊。”经纪人叹气,女明星有志气好不好?好!可志气能不能当饭吃?不能!
这个圈里就是这样肮脏,充满着赤-裸-裸的交易,下不了决心,就别来混。
晏岚幽幽道:“跟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我不甘心。”
“大姐,你是不是娱乐圈小说看多了,觉得霸道总裁都是年轻有为长得帅的那种?”经纪人苦口婆心,“还对你日久生情最后嫁入豪门,好,就算有这样的男人,轮得到你吗?你别搞得我逼-良-为-娼一样,你不想干,要么别混这一行,要么有坐十年冷板凳的心理准备,你自己考虑。”
什么年代了,也不是非要她走这条路,想守住底线,没问题,要么红成大腕,别人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彻底退圈保平安,人家也不会死缠烂打。
可晏岚现在是什么情况,和她同层次的女星各个比她有手段,认干爹的认干爹,抱大腿的抱大腿,混这个行业的女人都对自己心狠,只要能红,无所不用其极。
人家走捷径她不走,当然会被落下,娱乐圈更新换代速度最快,不用一年,晏岚就能被忘到犄角旮旯里。
“你让我再想一想。”
“我不逼你,我从来不逼手下的人去干这种事,我tm又不是拉皮条。”经纪人没好气地说,“行了,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能给你找的,陪酒吃个饭可以吧?”
晏岚点头。她这个档次的女明星,平时没有广告没有剧的时候怎么办?娱乐公司有她们的报价单,酒会多少钱,饭局多少钱,出席活动多少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