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刺杀以落败收场。
御林军损失惨重,两千多名御林军,伤亡达八百多名,几乎溃散。宫中的带刀侍卫伤亡也不清,两百名侍卫,战死七十八人,受伤六十三人。随驾保护小皇帝石重贵的那三名老太监,两人重伤,一人轻伤。
可见当时局面何其危险。
至于随驾的那些宫女太监,死伤也不少,随驾的文武官员也死伤了十多位。好在袭击者并未针对朝中重臣下手,文武重臣的损伤并不严重。
因为袭击者临走前尽可能地带走被砍杀同伴的尸体,现场留下的刺客的尸体很少,不过被李风云一箭射杀的那名刺客的尸体却被找到了。
有人认出,此人是契丹的一名很有名的射雕手。
所谓射雕手,是草原上对神射手的一种尊称,但凡能称为射雕手者,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契丹虽大,但能被称为射雕手的人,却寥寥无几。至少,李风云与契丹铁骑交锋这么久,这还是遇到的第一个。
得知此人原来是射雕手,众人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李风云当时晚那么几个呼吸射出那支箭,倘若李风云的运气不是好得出奇,本来箭法平平的李风云竟然鬼使神差般的射中二三十丈外的这个射雕手,那结果可就不堪设想。
堂堂大晋皇帝在御猎场遭人袭击,而且参与者中有一名契丹的射雕手,这绝不是一件小事。这次狩猎也因此草草结束,在八千风云卫的保护下,小皇帝石重贵回到了开封城中的皇宫中。
早已经得到消息的千牛卫统领刘传勋,以及大理寺卿赵洵,还有开封府府尹徐长浩长跪于金銮殿外。
“哼,他们还有脸来见我!”刚刚回朝的石重贵脸色铁青,“传旨……”
“皇上!”侍候在一边的张尽忠深知小皇帝性子冲动,轻咳一声,道,“该用参汤了,参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石重贵一怔,挥退其他的太监,沉着脸问道:“大伴,你想说什么?”
张尽忠急忙跪倒,脑袋杵在地上:“奴才只是一个阉人,朝堂大事,老奴不敢妄加议论,请皇上恕罪!”
“朕没有怪罪于你,这里又没有他人,朕叫你说!”石重贵脸色阴沉,有些不耐烦。
“谢皇上,这般,老奴就斗胆直言了!”张尽忠伏着身子道,“奴才不知三位大人犯了怎样的大罪,不过,皇上身边可以信得过的人可不多呀!”
石重贵沉默了许久,方才道:“你的意思是李风云不可信?莫轻言也不可信?”
张尽忠的身子颤抖起来,身子伏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地面:“奴才,奴才不敢这么说,奴才这条命是陛下的,纵然是刀山火海,只要是关乎皇上的安危,奴才也在所不惜。”
这次狩猎,张尽忠也陪驾随行,遇袭之时,屡屡以身护驾,虽然并未起到什么作用,但是石重贵却看在眼里。
石重贵叹了口气,缓声说道:“起来吧,大伴,你对朕的忠心,朕岂有不知之理?有什么话,你便直说,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朕恕你无罪。如若你都不肯对朕说实话,朕哪里还能信任其他人。”
“是,皇上!”张尽忠战战兢兢从地上爬了起来,垂着头道,“奴才听说过两句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奴才觉得很有道理。”
石重贵点点头道:“这是大唐太宗皇帝评价萧瑀的两句话,不错,经过这件事,朕这才觉着李风云还是忠于朕的,风云卫还是可信的,莫轻言更是难得的良臣。
而刘传勋玩忽职守,根本没将朕的安危放在心上,居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打探到,更可恨,和煦堂失火案他竟然打算轻轻放过。
赵洵尸位素餐,毫无建树,三四百名刺客潜入开封,他居然懵然不知。而且还对莫轻言这样忠君爱国的人才居然一路打压,更可气他竟然与刘传勋沆瀣一气,想要欺骗于朕。
徐长浩蝇营狗苟,只知溜须拍马,针要他何用?”
张尽忠轻声道:“皇上说得不错,三位大人的确有错。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从另外一方面去理解,也是可以的。
三位大人可都对皇上忠心耿耿,是皇上的人啊!朝中忠于陛下的人可不多呀!
三位大人虽然无能,重要的是,他们也没有背叛皇上的资本。
李大将军虽然对皇上也是忠心一片。但是,他可是对着陛下射出了那一箭,若是有半点闪失,那后果……老奴真是不敢想啊!而且,他射出那一箭时,周围的人竟然无一人能拦得住他。这一点,尤为可怕。
风云卫虽然也救驾有功,但是,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不经请命便擅自调动兵马,今日是为了救驾,来日如果……又会如何?
老奴听说,典将军出兵之时,也曾有许多人反对,但典将军二话没说,将反对人都囚禁了起来。满营将士竟然没有人再对典将军产生任何异议,这……这还是我大晋的风云卫吗?
李大将军率领着这样一只大军蜷伏在京城周围,老奴斗胆以为,这才是心腹之患……”
“够了!”石重贵一阵心烦意乱,抖袖道,“难道李大将军、风云卫救驾还救错了?事急从权!”
“是!”张尽忠不敢在说下去。
石重贵直觉得心中烦闷无比,挥挥手道:“你也下去吧!朕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张尽忠答应了一声,低着头却步退出殿外。
“……他可是对着陛下射出了那一箭……”
“……竟然无一人能拦得住他……”
“……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不经请命便擅自调动兵马……”
“来日如果……又会如何?”
“这……这还是我大晋的风云卫吗?”
……
张尽忠虽然退出了殿外,但是他的话却不停萦绕在石重贵的耳边,让小皇帝一阵阵心烦气燥。
张尽忠说得没错。
李风云毫不犹豫地射出了那一箭,虽然射死了那名射雕手,但也有可能会射中他石重贵。小皇帝清楚地记得那箭从他头上掠过时的那种说不出的惊恐。
不错,李风云也许现在是忠于他石重贵的,但也许不是,李风云当时射出那一箭时,可没有半点犹豫,在他心中究竟有没有他这个皇帝在?他想没想过这一箭若是有半点闪失,就可能射死他这个皇帝?
而且,李风云又有万夫不挡之勇。
如果哪一天他起了异心,又该拿什么来制约他?
还有风云营,这次是救了石重贵,但是前提是完全不顾法纪,用另外一种话说,便是为所欲为。更为严重的是,石重贵派入风云卫中的那些人竟然没有起到半点的制约作用,这样一种力量,如何去控制?
不受控制的力量,即使再强大,于己又有多大的用处?
石重贵突然想起先帝驾崩前曾对他所说过的话:
“臣子的忠心是需要的,但是完全靠臣子的忠心是不可靠的,因为忠心随时会随着利益、感情的改变而改变。最容易背叛的,往往是最忠心的人。”
“衡量臣子的威胁,看的并非是他的忠心,而是他的实力。如果他的实力超出了可以控制的范围,那么无论这个臣子如何忠心,都必须采取措施。
因为,没有一个人是一成不变的。
现在他也许还能保持忠心,但是以后呢?却很难说,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的立场。”
……
一挥手,石重贵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扫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