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在外面等一会儿,”说着,男人客气的走了出去。
秦苒本想请他在办公室等,不料男子先一步走了出去。正好,她也没心思再弄,只好将已经完成的那部分标记好,准备回去加班。
秦苒整理好东西出门时,男人靠在赵子炀办公室门口的墙壁上。
转身锁上门,秦苒客气的一笑,又叮嘱了一句,“赵老师马上就回来了。”
“好的,知道了,”男人也客气的回应。
他的笑容像四月份的春风,舒服而温暖。
只是秦苒却没有心思体会。
眼看下班的时间就要到了,秦苒一心只想着回家,没有钟致丞的日子里,唯有他给她的家还残存着某些气息。
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秦苒手机响了,她以为是钟致丞。激动的翻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秦苒怅然若失。
是秦正华打来的,秦苒兴致缺缺接起电话,“喂,爸,有什么事?”
“苒苒,爸爸和你商量件事。等阿丞回来,你们就赶紧把婚礼办了吧,别觉得领了结婚证就能明目张胆住在一起了,法律上上得过去,但漫山县,还有阿丞的家人朋友那里说不过去。”秦正华老成持重,想的自然比秦苒多。
秦苒自己却没有在意那么多。无论婚礼办不办,该幸福的人就会幸福,不幸福的婚姻也不会因为一场婚姻就变得幸福。
“再说吧,钟致丞他回来还早呢,”秦苒并不想办婚礼,更不想让漫山县的那些亲戚知晓。
“苒苒,你不能嫁给了钟致丞就一心向着他,再说,婚礼的事他的想法你也必须得考虑。你不想办,阿丞要是想,你不能太顾及自己的感受,也得考虑他的。”秦正华不知是官场混久了还是太了解秦苒,仿佛知道秦苒的死穴就是钟致丞一样。
秦苒自然有所犹豫,钟致丞是她的软肋,莫名的软肋,或许因为愧疚和亏欠,她对钟致丞从来都犹豫。
何况,秦正华和她提这件事不是一两次,而且,钟致丞的舅舅舅妈也一直关心这件事。
“爸,我会和钟致丞好好商量的,你别操心了,休息要紧,”秦正华刚出院,秦苒也不想他太劳累,半是搪塞,半是叮嘱的说道。
秦正华看出秦苒已经松口,满意的笑着说,“找个时间,我和你一起回漫山县一趟,跟你那些伯伯舅舅们好好说道说道。”
“哦,”秦苒有点不情愿,这其中的缘由只有秦苒知道。不待见那些叔叔伯伯舅舅之类的亲戚,实在是秦苒从小就被他们认为是“拖油瓶”。
秦正华喜滋滋挂掉电话,这也是这十几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回漫山县。
秦苒心中却百般滋味,只觉得生活真不容易。
秦正华赶上好时候,那时候高考政策刚开,秦正华运气好,赶上了第一批,还包分配,后来当了官。
慢慢的从县城到市里最后到省里,一路平步青云。
当初他从漫山县高升的时候,为了节省开支,支援自己身后的大家庭,并没有带走秦苒母女。
后来秦苒的母亲病重,命不久矣时,秦正华又因为工作紧张的原因,没有陪伴在母女身后。
那时候秦苒刚上初中。自从秦正华离开漫山县,她几乎再也没见过她的父亲。只是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时,他的父亲曾经接她出去吃了饭,给了她几千块钱。
秦苒全部的记忆,全部的关于漫山县的记忆,基本只有姥姥和母亲。
小县的大家族十分复杂,秦苒的父亲家里六个兄弟,五个姐妹,他排行老幺,结婚以后和父母,也就是秦苒的爷爷奶奶一起住。
秦正华的小姐姐当时还没成家,秦正华走后,原本秦苒的小姑姑和秦苒母女一起住,后来没多久,爷爷奶奶也没了。小姑出嫁,男方是个外地人,没有房子,最后小两口就住在了爷爷奶奶的老宅。
小姑脾气比较大,对秦苒母女一直有颇有微词。
后来,县里的人都在穿,秦正华在外面找了另外的女人。
小姑这下更有借口了,时常对秦苒母女恶语相向,“我弟弟迟早会和你离婚的,你要是识相,带着这个小拖油瓶赶紧回家准备改嫁吧。”
小姑的话就是这么直接。
秦苒当时刚放学,刚进门的她就看到这样一幕。
小姑趾高气昂的对母亲破口大骂。
秦苒当时气不过,拉着母亲回到屋子里。
母亲已经泣不成声,她拦过秦苒,拥着她,安慰她说,“苒苒,你别信你小姑的话,她胡说的。你爸爸在外面很忙很忙,他忙着给苒苒挣钱买新衣服,给咱们买新房子呢,等他安顿好了那里就接我们过去。”
秦苒信以为真,但是至此也不知母亲口中的那个秦正华是不是真如那样。
她只记得,之后没几天,秦苒和母亲就搬回了姥姥家。
秦苒的母亲有四个哥哥,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哥哥都成家了。妹妹也出家了,原本几个哥哥等着姥姥去世就瓜分姥姥那套老房子,谁知秦苒母女却在此时回来了。
几个舅舅自然对秦苒母女心有芥蒂。只不过,姥姥还在世,都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逢年过节,秦苒几个表兄弟,表姐妹都能收到舅舅的压岁钱,唯有秦苒,什么都没有。
每次遇到大的家庭宴会,秦苒总是忙活在厨房里,最后上桌的那一个。
宴会后,几十个碗盘,基本都是秦苒洗。
当时母亲的身体已经出现问题,重活做不了,只能做些针线活,做做鞋垫,治治毛衣之类的。
秦苒吃了多少苦,她不想回忆,真的一点不想。
她有一点比较好,就是对不好的记忆,她的遗忘速度总是很快,快到她几乎觉得自己的童年时一片空白。
生活彻底改变,她也彻底改变的时候,大概是上初中。
母亲去世以后,她就剩姥姥一个亲人。
姥姥喜欢抽烟,是那种老式的烟枪,塞烟草的那种烟。
母亲住院的医药费,全都是姥姥出的钱。
几个舅舅虽然谋划着姥姥的房产,但都还孝顺,每个月都会给姥姥一些钱。
姥姥都存着,没想到最后都花在了母亲身上。
她时常坐在院子门口的丁香树下的石凳上,看着门口来往的父老乡亲,然后亲切的和他们打招呼,之后再大大的吸几口烟。
母亲去世后的几个月,秦苒做好饭出门叫姥姥吃饭。
姥姥已经抽完了一斗烟,她苍老满是褶皱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
秦苒依稀记得,听到她的呼唤后,姥姥难得深深望她一眼,然后将烟斗在石头上轻轻磕几下,磕出烟斗里的烟灰。
幽幽传来一声苍老,“我抽了一辈子烟,也没见老天把我带走,你说你妈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就得了肺癌,哎!命太薄了,命太薄了。”
秦苒双拳紧紧握着,她的身上还围着母亲在世时用废布做的围裙。
是一块深蓝色的花布。
姥姥起身往院子里走去,秦苒没回话,静静跟在身后。按部就班将饭菜盛出来,准备好。
自从上高中,秦苒就一直住校,也没怎么再回过家,也没怎么和姥姥说过话。
说实话,她和她姥姥并不亲,就像姥姥和母亲一样,也不怎么亲。
从没见过姥姥对母亲如何好过,大多时候,她们都是不说话不聊天的。
秦苒大概和母亲一样的秉性,也不会主动和姥姥讲话。
这也是她为什么在莫绍岩强求她回忆漫山县时,蓦然流泪的原因。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在漫山县有什么好的记忆。
生活中不是谁对你多冷漠,多狠心让你痛苦,譬如秦苒,她并不恨小姑,也不怨小姑,至少小姑讨厌她讨厌的明明白白。
秦苒若不想让自己受气,大可以绕着她,躲开她。
让秦苒真实无法忍受的是,伯伯舅舅们的落井下石,他们或许顾及颜面或许顾及老人,并不明道明抢的嫌弃秦苒,但他们会在一些关键的时刻,冒出三两句玩笑似的冷言冷语,或者刻薄几句,让你觉得无法反驳,却在你心上深深的刻上几道伤痕。
对于秦正华提议回漫山县一趟,秦苒其实有所疑虑。
据她所知,她的几个伯伯和秦正华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切。
不过她几个堂哥堂姐和她一样上县里重点高中的事,是秦正华帮忙办的。
估计是秦正华撇不下亲人兄弟这些关系,才出手帮的忙。
秦正华是聪明的人,他自然不想身后这些人拖累他,一直不肯回漫山县想必也是怕麻烦。
秦苒走出大楼,这几日天已经黑的越来越早,她以前回家时都还是夕阳,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太阳的踪影。
突然想到什么,秦苒赶紧摸了摸口袋,又翻了翻包。
真倒霉,优盘没拿,晚上怎么开工?
秦苒抱着一塌论文,匆匆向泌尿外科赶去。
但愿赵子炀没有下班,她临走时把他办公室的钥匙放在护士站,钥匙赵子炀走了,她估计明天就不能及时交差了。
秦苒急匆匆感到泌尿外科时,恰好遇到值班小护士,秦苒抓住她赶紧问赵子炀走没走,小护士说赵子炀刚下手术,应该还在办公室。
秦苒舒口气,终于不用赶了。
刚走至赵子炀办公司门口,门内传来一阵怪异的抽气声。
“疼~”这一声娇喘简直苏到骨子里。
“咳咳,”秦苒听到赵子炀尴尬的咳嗽,“你这应该是感染了,我给你开点消炎药,吃几天看看能不能消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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