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久未见歌舞声响起,又见数十名黑甲卫护突然闯入,没有资格成为座上宾的女眷们多少都知道里面出事了,这会儿见甄柔一人当先走出来,身后除了一名侍女紧跟其后,便是刚才进去的一众黑甲护卫,然后就是两名黑甲卫护押着甄姚身边的大红人——燕夫人出来。
见状,在外的众人心中都有些害怕,遂甄柔凡过之处,在外席地而坐的命妇贵女忙屏气凝息地匍匐当场,恭敬地等甄柔从她们跟前走过。
甄柔事先给阿玉提过,让阿玉带满满去来时休憩的宫室,与设宴的地方不远,也在宜春苑里。
如是,甄柔一路目不斜视,径自带了阿丽往来时休憩的宫室而去。
已是申初时分,日头没有午后的炎热,照在地上却依旧白晃晃的一片,看得人直热的心慌。
好在宜春苑到处都是花木游廊,甄柔从树荫廊下走过,加之有水面上的微风吹拂来,也不觉伏天里的炎热,这样走了约小一刻时间,也就要到分给她们母女休憩的宫室。
宜春苑占地十分广,空置的宫室也颇多,甄柔被安排入住的宫室,自然是独占一个庭院的。
纨扇置于额上遮阳,这般才到院子外面,远远就见曹劲已换了一身淡青色常服,正单手抱着满满,立在院子门口。
大概有夫有孩子的女子,心里最大的归宿就是他们了,一看到在院门口等自己的父女俩,甄柔只觉心瞬间柔软了起来,连着心情也为之变好了起来,尤其看到父女俩一见她过来了,曹劲随即就指着她的方向让满满看,立时引得女儿脆生生地叫“母亲”,甄柔也顾不得伏天的太阳光会晒伤皮肤,她放下遮在额头上的纨扇,也不绕着树荫下走了,就径直快步走了上去,笑道“我还以为夫君至少也要傍晚才能出城,不想这么早就过来了。没耽误正事吧?”一问就凝起眉来。
曹劲却笑道“有你在,想忙里偷一二都不能。难怪世人常说娶妻娶贤,果然有理。”
阿丽和阿玉二人都是甄柔身边近身伺候的,对于曹劲不论说什么总能变着法子夸甄柔几句早已习以为常,只有卫原及一众黑甲卫护平时鲜少接触曹劲,见此不免诧异了一下,心道世子夫人怕是比外面传闻的还要受看重些,尔后一念转过,等卫原代他们一众护卫向曹劲长揖一礼后,他们也就随卫原在院门口分两列而立,将院子严防死守地如铜墙铁壁般。
在阿丽她们面前这样倒也罢,可当着卫原他们的面被曹劲这样夸,甄柔只有无奈一笑,没好气地乜了曹劲一眼,言归正传,也顺道转移话题道“夫君若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就不会认为我贤惠了。”
说话的当头,甄柔一边为女儿摇扇子,一边随曹劲走进院子。
曹劲则仍旧单手抱着女儿,闻言越过怀中的女儿,看向甄柔道“你刚才在堂上发了一场大怒,让与甄姚行贿者人人自危,如何不贤惠?”说到这里,走入宫室,曹劲将满满放在地上,黑眸里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他直起身道“估计经过这次,即便还有人想向甄姚贿赂,一时也不敢再妄动了。”
没想到曹劲这么快就知道宴上发生的事,甄柔听后意外了一下,随之想到他是曹劲,又觉得是意料之中,曹劲毕竟在洛阳四年了,城里城外都是曹劲明里暗里的人,甄姚本就有卖官鬻爵一事为曹劲所知,现在又广邀整个洛阳的命妇贵女举行宴会,自是有曹劲的人盯着,估计自己刚才一举一动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禀告给了曹劲。
念及适才已确定甄姚确实有那等狼心狗行之举,甄柔心绪微沉,却见女儿满满大睁着眼睛望着自己,只好先蹲下来哄了满满一下,让阿玉陪满满在堂上用些时令鲜果,她和曹劲单独进了内室,方立在室中道“夫君,我没想到她会性情大变,做出卖官鬻爵之事,今日会忍不住当场发怒,也是想着能将功补过吧,若当初我不将她带到信都,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她也不会变成这样。”言及后面,还是不由带了一丝感情,下意识觉得若没有那趟信都求医之行,甄姚可能还是当初的甄姚。
尤其是近一年来,每每看到甄姚沉溺于君侯夫人的荣光之中,大开宴会,享受众人的追捧,她就不由会回想过去,也会为甄姚找借口——也许是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甄姚才会用一场场宴会麻木自己。
可直到今日,这些借口到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想到这些,想到燕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难堪,想到甄姚终是开始对付自己了,甄柔在人前故作坚强和冰冷的一面不觉瓦解,她难受的闭上眼睛。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曹劲如何不知道甄柔对甄姚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比起曲阳翁主和甄明廷怕都不遑多让,所以才有这些年步步退让包容甄姚,也一直不断勉强自己去迎合甄姚,不过看甄柔现在的样子,十之八九是对甄姚彻底失望了。
这是曹劲所期望看见的,但见甄柔脸上难掩的伤怀,还是为之一叹,然后将甄柔揽入怀中道“血脉羁绊之深如你和岳母,又如你和满满,等到孩子有了自己的家,都会渐行渐远,不如以前的亲密。何况你和甄姚只是姐妹?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会不复曾经也是迟早的事,所以你不要将什么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室内隔绝了外面的炎热,只有消暑夏冰传来的阵阵凉爽。
靠在曹劲宽厚的胸膛上,听着曹劲强而有力的心跳,甄柔觉得很安心,心中因为失去阿姐的遗憾不觉被填补,她紧紧地环抱住曹劲的腰,将头深深地埋在曹劲的胸膛,半晌,感觉自己的心情平复了,才瓮声道“在阿兄娶妻的时候,母亲曾给我说,兄弟姐妹在成家之前,是至亲的手足,但当他们各自有了家以后,至亲的家人就不再是兄弟姐妹了。也许真的是这样吧,和你还有满满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
顿了一顿,终于说到“就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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