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拾和余璐几乎是同一时间遁声望去,余明义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得清清楚楚。ziyouge
余璐很明显地一怔,动了动唇,还没说什么,她身上就披上了一件西装外套,顾时律一言不发地将她拉了起来,低头附在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余璐脸色微微一白,但仅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往日的神情。
她垂眸扯了扯裙摆,将玻璃渣拂开。
先是扭头宽慰了程明兰一声,随即望着程拾,笑得温柔,“小拾,我们一起去换身礼服,化妆间还有很多,你可以选一件喜欢的。”
谁都以为程拾会拒绝,因为她几乎毫发未伤,仅是袖口极不明显的位置沾上了点红酒渍。
“好啊。”
程拾挑了挑眉,自然地挽住了余璐的手臂。
裴宁知的目光始终落在余璐身上,眼底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等她们离开了,宾客们仍议论纷纷。温永华蹙了蹙眉,随即招呼酒店的服务员将这里清扫干净,为了防止再出状况,刻意让人铺上了红地毯。
顾时律还留在婚宴厅,气氛很快也缓和了不少。
他本想呆一阵子就离开,余耀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出来,抓住了他的手,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了露天阳台。
顾时律对小孩子很是有耐心,只是笑着任他牵着。
等余耀站定,才问。
“阿耀,是不是困了?”
余耀只摇头,没回答,伸长了脖子,环视了一圈四周,四下无人,他小声地告诉顾时律。
“哥哥,我姐姐是不小心摔倒的,我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人推姐姐!”
顾时律没想到余耀会说这样的话,挑了挑眉梢,抿紧了薄唇。
余耀见他一声不吭,小拳头握得很紧,试探性地问。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我没有说谎,哥哥也在边上,怎么会没看到?我爸一直说,好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
“好孩子当然不说谎,但你顾哥哥是大人了。”
忽如其来的声音迫使余耀僵住了身子,他埋下了脑袋,颇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裴宁知单手插在裤子口袋中,缓步靠近了余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
“你爸喊你回去吃饭,吃饱了才能长高。”
他推着余耀,硬是推回了婚宴厅内,随即,玻璃门一拉,扬了扬手臂,比了个‘拜拜’的手势。
裴宁知的这些小举动,尽收顾时律眼底,他把玩着手中的火机,微微勾唇。
“小孩子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好骗。”
裴宁知耸了耸肩,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包烟,递了一支给顾时律。
“原来顾哥知道人没那么好骗,我也都是向顾哥学的。”
订婚宴开始前,顾时律用的是同一种方式把他支开。
“顾哥,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样不厚道。”
顾时律并未接过烟,侧过脸,望着远处的虚无。
“这种话,你该和自己说。”
进了化妆间,余璐瞬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狠狠地扯开了程拾的手,她并没有立刻脱下礼服,兀自倒了杯水,轻抿了几口,抬高了下巴,哼哼地笑了一声。
“程拾,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过来自取其辱。看来还是我高估了你,你比我想象中更没脸没皮一点,看着我们订婚,你心里难受吗?这里也没人,你想哭就哭出来,我不会嘲笑你。毕竟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一下子再没盼头了,也挺悲哀的。”
听到余璐的话,程拾不禁笑出了声,她缓步走向落地衣架,绕了一小圈,选了件颜色最鲜亮的长裙出来,递给余璐前,还在她身上比了比。
“我觉得余姐姐穿这个码字恐怕小了点,怎么?开始那些酒是不是准备泼在我身上?”
余璐眸光微微一闪,顿了好一会之后,她一把抓过了裙子。
“只是你没想到,裴宁知就那么巧站在你我之间。其实说实话,你不用刻意让我难堪,我今天能来,也是真心祝福你们的。至于哭,我也挺想哭的,说到底顾先生也算我半个哥哥,只是我酝酿了挺久,就是掉不下一滴泪,你说怎么办?”
“哈。”余璐笑得表情极为夸张,她缓缓走到帘子后面,速度极快地换上新礼服,出来的时候,还在镜子前摆弄了很久自己的长发。
“小拾,你也只是过过嘴瘾,我今天心情好,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听着,我会看着你能坚持多久。想到以后你的结局还是流落街头,过一段舒坦点的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是吗,那我真是期待,我也很想看看,我和你,究竟谁会更惨一点。这个世界上向来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你做过的事,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特别想问问你,做了这么多缺德事儿,你晚上睡得着吗?”
余璐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极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关系,只是我劝你别作茧自缚,并不是抱上顾先生这颗大树就能安枕无忧了,该还的总得还,不是你的,也不能强求不是?”
余璐并不是很在意程拾故意刺激她的这些话,不徐不慢地补好妆,她才侧过了身,倚在梳妆台的桌延边。她笑得坦荡,那感觉,就像她从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一般。
“小拾,我无所谓你怎么泼脏水在我身上,只是我想告诉你,我能和时律订婚,并不是因为你,你千万别想太多了。”
她笑意加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他应该没跟你说吧?我怀孕了。”
话音落下,程拾霍然睁大了眼睛,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余璐的小腹上,那儿平平坦坦。
“他肯定不会说,我们本就打算等胎儿稳定下来再告知大家。毕竟他害怕有些人不安好心。但是我觉得没必要这么防着,我这个肚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第一个也会怀疑你,我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余璐说话间,程拾始终紧绷着身子。
“我先出去了,时律还在等我----”
这里明明很宽敞,余璐偏要从程拾身边过,猝不及防就攥紧了她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扳。
盯着她的手机,冷声提醒。
“同样的套路别用第二次,傻不傻?你不会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些,因为那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儿。”
相视无言了片刻。余璐松开了手。
离开前,余璐稍稍侧过身,歪着脑袋,说。
“这里的,你可以随便选,但是小拾,你记住,你只配捡我剩下的!也只能捡我剩下的。”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似暗有所指。
但程拾没有心思去猜,脑海中一直都是她的那句。
我怀孕了。
缓了很久,程拾才推开化妆间的门,一出去,就看见了等在门边的程明兰。
程拾以为程明兰会训斥她,但程明兰并没有,只是深深地看了她许久,而后拍了拍她的背。
“刚才太混乱,我只顾着璐璐,没注意到你。程拾,我和余我和你姨夫前天领了结婚证,从前是我不够关心你,你别怪我。当年没去找你,也是被逼无奈,大概也是私心所致,你留在顾家,总比在我身边强很多。你一向都是懂事的孩子,一定会理解的。”
程明兰说得很动情。声音里带着很深的愧疚,甚至连眼眶都红了。
这些话,如果早十年听到,或许程拾真会感动流涕。
眼看着程明兰的手伸向自己,不带一丝攻击性,程拾却条件反射般闪开了,她背脊贴在门上,别开了脑袋,淡淡地回。
“妈,我从来不曾干涉您的生活,您找到了归宿,我替您开心。您也放心,我不会打扰您来之不易的幸福。刚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更不会因为您的事儿故意报复刁难余姐姐。”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程明兰的表情放松了很多,下一秒,她又蹙紧了眉,真情意切地问。
“你没伤到哪儿吧?打碎那么多杯子,我真怕你”
“我没事,很好!”
程拾只觉得很累,不想与程明兰过多周旋。
明明是母女,人前人外都要说着最客套的话,她觉得恶心。
错过程明兰之际,程拾忽地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她侧过脸,直视着程明兰,“妈,除了和姨夫,您还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程明兰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就这么一僵,随即,笑着说,“诺诺,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还能有什么事呢?我过来,也只是想看看你,我才进余家,璐璐的性子我摸不透,但你是我身上割下的一块肉,你愿意和璐璐和平相处,我自然也没什么想交代的了。其实就算你和璐璐之间有什么误会,我面上为难,但心底肯定是向着你的。”程明兰回答得轻描淡写,眼神却刻意看向别的地方避开了她。
程拾没再做声,程明兰故意叫她曾经的名字,太明显是在打亲情牌。
她知道这个名字的深意,有一次程明兰喝醉,就捧着她的脸告诉她,这个名字是她最爱的人取的,意思很明了,就是明面上的,诺诺,承诺的诺。
默了片刻,程拾折回了婚宴厅,这儿依旧热闹,好一会儿,程拾才发现,余璐根本不在这里。裴宁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连着打了数通电话,这厮就是不接。
害怕有人客套性地敬酒,自己又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回应。她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找了个安静的小角落。
数米之外,她望着顾时律温柔的神情,完全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曾想过无数次,她总会为这个男人大哭一场。
也许是他不再养她。
也许是他对她冷眼相对。
再不济。就是他结婚。
突然知道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程拾忽然就哭不出来了,她一句恭喜也不想说,只想说句谢谢。
谢谢他这么对年以来的温柔想待。
她视他为英雄,他宠她像个孩子。
半晌,肖骏默默地站到了她身边,递了一张房卡给她。
“累了你可以先上去休息。”
程拾很快接受了他的好意,微微抬起眼帘,她冷不丁地问。
“阿骏,你知不知道裴宁知去哪儿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
肖骏肩头一滞,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攥紧了房卡,程拾上了酒店的最顶层。
沿着走廊一直走。终于找到了房号,推开门,里面灯光敞亮,裴宁知的外套就丢在小客厅中,满房间均是浓浓的酒气和烟草味。
再往里面走一点,她瞧见了一只高跟鞋,颇为眼熟。
程拾眸光一紧,在原地顿了许久才再次迈开步子。
这是间套房,有三个房间,其余两扇门紧紧地闭着。
最尽头的房间,透出了一道微光。
“说过的话就要做到啊,宁知,身份摆在这里,我们真的没有结果的我没有喝多,我肚子里还有宝宝呢,我不可以喝那么多酒。”余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如果你不是我弟弟,该多好,也省得我掏心掏肺地给了个负心人。”
“别这样,程拾等会儿会上来。”
“上来什么!你别装得一无所知行不行?你看不出她心里有别人?你们为什么结婚,我可是一清二楚,宁知,别再对我恶言相向了,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啊,对不对?你舍不得我的。”
透过半演着的门,程拾面无表情地从外望去。
余璐身上仅剩一条真丝睡裙,吊带的,极近透明,隐隐能看见她胸衣的颜色。她贴在裴宁知的背上,牢牢地锁着他的腰。
由着裴宁知背对着程拾,程拾看不见他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声音很冷漠,不带一丁点感情,却还是安慰道。
“你别太贪心,知足就行,谁都向着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除非你自己做了亏心事”
看着他们颇为亲密的姿势,程拾不由往后退了数步。
“我亏心什么?她偏要和我抢,我就只看着不说话?我可没那么伟大!我能容忍她的存在。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裴宁知,你不然就和她好,别再和我有任何交集,你这样,又算什么?当年他故意把我送出国,说是进修,其实呢?他利用我,现在你也想利用我吗!”
程拾屏着息,正准备摸出手机,整个人都被扛了起来。
那人速度极快,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直接把她扛出了套房。
他停在安全通道前,手一松,把她丢了下去。
屁股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程拾刚撑着身子站稳,又被推了进去。
明明是五星级酒店,安全通道却连个灯都没有,黑暗中,她感觉一道身影步步逼近。
“你----”
仅吐出一个音节,嘴巴就被捂得死死的。
她挣扎着用指甲扣住了对方的手背,重新获取新鲜空气,双唇又被牢牢地堵上了。
这记吻,带着很深的攻击性,夺取了她所有的呼吸。
程拾身子冷了冷。理智渐渐恢复,她反手用尽全身的力道推来了他,随即扬起了手臂,这巴掌没能落下,手腕就是一阵吃疼。
恍惚间,她听见了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顾时律,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未婚妻跟别人不清不楚,你不去找她,发泄在我身上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就是这样对我,余璐也看不着!她不会吃醋,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你特么真有本事,就当着她的面强迫我,我就看你敢不敢!”
就算是灯光昏暗,程拾也不至于真的眼瞎,月光从窗外洒来,双眼渐渐习惯了黑暗,她可以看清楚眼前人的五官。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可理由却那么好笑。
话音落下,顾时律噗笑了一声,单手扣住了她的腰。
“小拾,我从前就教过你,做什么事,都要给别人留点后路。他们可什么都没做,我们就是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可以用只是姐弟情深的幌子敷衍过去。”
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余地,他垂眸望着她,语气是那样的平静。
“生气吗?拿出你从前的本事,好好勾引我,我们在一起,这样才不吃亏。”
回望着他深邃的眸,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陷入其中,可此时此刻,她是这么厌恶他的眼神。
尝试着摆脱他的束缚,男女力气悬殊,她压根动弹不得,退无可退。她扬起下巴,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回。
“我、不、需、要!”
说罢,她轻轻一推,顾时律竟顺力退后了几步。她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松下手中的力道,就像等着她爆发、生气一般。
带着深深的试探。
程拾怔了怔,狠狠地擦拭了一下嘴角,擦到嘴角一片火辣辣的疼,才转身往套间跑去。
她不知道顾时律的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她再次回来,套间里空无一人,她不得不相信,顾时律是刻意支开她的。
什么在一起,这三个字,顾时律有太多机会跟她说,在她嫁给裴宁知的那一刻,在他挽救她于水生火热的那一刻,他都可以说,偏偏这种时候,他说的话毫无说服力。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之前裴宁知眉宇间的凝重。
却越发觉得荒谬到不可思议。
裴宁知和余璐,虽不是亲姐弟,但仍有血缘关系,他们这样多久了,程拾不敢猜,这压根就是有违伦理道德的。
突然想起裴宁知答应娶她的那么一天,是那么唐突,原来是想让自己做遮光板。
她凭什么?
深吸了几口气,程拾收起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并将那只高跟鞋,硬塞进了自己包中。
第二天,她是被阳光刺醒的,动了动身子,她才发觉,自己在沙发中睡了一整夜。
睁开眼不过数秒,她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裴宁知,他换了一身行头,双腿交叠,就这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睡醒了?程拾。你真的属猪,这种姿势也能睡那么死?”
他表情里毫无异样。
程拾揉了揉发僵的颈,直直地盯着他,问,“你昨晚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这话说出来,程拾都觉得似曾相识,她不止一次这么问,但唯独这一次,她有点期待裴宁知会怎么骗她。
程拾怎么也想不到,裴宁知即使面对着自己,眼底也会毫无波澜。
他就笑着,认认真真地回。
“我姐昨晚喝多了,我照顾她到半夜。回来你已经睡着了,我想抱你去床上,你死都不愿意。”
程拾闻言笑了笑,换了个坐姿,说。
“那我还是真挺重,你抱都抱不动。”
裴宁知微微挑眉,没再回复。
一起出了套间的门,到酒店门口,她看见了顾时律和余璐。
真的,除了自己,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特殊的情绪,仿佛昨晚真的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余璐看见她,还主动打了声招呼。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好----”
裴宁知比她先一步应下。并拉开了副驾驶位的门。
一路都是死一般的沉寂,顾时律坐在中间,左边是余璐,右手边,是她。
半晌,程拾侧过脑袋,尽量自然地问。
“顾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顾时律压根不搭理她,眸光淡淡,目不斜视,看模样也没有半点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又是一阵沉默,裴宁知最先下了车,紧接着,就是余璐。
余璐下车站定,笑着对顾时律说。
“今晚回来吃,我让程阿姨准备你喜欢吃的菜。”
这话,明明和程拾无关,她却觉得极为刺耳。
余璐离开后,程拾也坐不住了,手刚摸向车门,后领就被顾时律揪住了。紧接着,肖骏踩足了油门。
惯性所致,程拾的肩头生生地摔在了车椅背上。
她咬着牙转过身,顾时律离得她十分近。
“松手!”
“不松,程秘书,现在是上班的点了,想翘班是不是?旷班一天,你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都别想拿到----”
他声音很淡,嘴角明明扬起了一抹弧度,却一点儿也不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