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亚农黑着脸,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是名牌大学生,是机械工程师,被发配到这个极北之地成了农场机修工,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即使过去六七年了,还是难以适应这里的生活。
赵继红一手端着一碗菜进来,见盛亚农还没动筷,知道他心里是真有事,碍着孩子们在跟前不便问,便好声劝他吃饭。
“先吃饭,吃完饭你们出去玩,今儿不用你们洗碗了。”
“真的?!”盛玲玲立即欢快地应着。家务活都是分派好的,她负责收拾桌子洗碗。突然得到大赦不用干活,高兴得什么似的,再顾不得她爸的脸色。
盛蓝蓝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咬着烙饼。桌上的两碗菜,倾刻间就见了碗底。只剩下几颗小葱一碟黄豆酱。
盛剑楠撂下碗筷,撒腿往外走,盛玲玲马上跟着出去,就怕她妈反悔又叫住她干活。盛丽丽推开碗,“妈,我吃完了。”
“吃完了就去东屋睡会,百~万\小!说别太累着。”
盛丽丽点点头,看了一眼她爸,慢腾腾地出去。她找人借了三年级的课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温故知新是她学习的法宝。借来的课本她藏在柴垛里,只要盛蓝蓝出去干活她就拿出来看。她用功不想让人知道。
“上午去卫生院献血咋样?”赵继红猜测着盛亚农的心事。
盛亚农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快点吃!你拿着去院里吃。去,跟你姐姐出去玩。”赵继红把半张烙饼塞进小锋手里,不管盛蓝蓝是不是吃完,推着两人出去。她实在等不及要问盛亚农的心事。
盛蓝蓝被推搡着拉着小锋出去,到了院子里,她越想越不对劲,盛亚农几次瞥向她的目光都意味深长,很明显盛亚农的心事与她有关。
盛蓝蓝让小锋在院里的小凳上坐好,偷偷趴在西屋的窗下听里面说话。
“……不会吧!”赵继红惊讶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蓝蓝不是大哥的孩子?”
“血型对不上,大哥大嫂都不是那种血型。”盛亚农声音有些沙哑,昨天帮单位同事家垒院子,一时贪杯喝醉了,竟忘了今天要去卫生院献血。到卫生院验血不合格,被医生训了一通,机修车间领导都在,车间主任当场决定扣他五块钱工资。
这让盛亚农心里窝火,他的工资才二十多块钱,眼看着几个孩子开学要买新衣服新书本,正是用钱的时候。他冲动地握着拳头,想和车间主任理论。
还好秦大夫帮他解了围。和秦大夫闲聊说起前阵子学校接种疫苗验血,盛蓝蓝的血型比较罕见。盛亚农意识到盛蓝蓝的身世有问题。
“嫂子应该不是那种人吧。”赵继红咬着嘴唇。
大嫂钟雅清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清秀文雅,身段窈窕,出身书香门第。被盛亚农的大哥盛亚民宠得跟公主似的,尽管那时物质不丰富,钟雅清的生活里却从不缺少鲜花和咖啡,还有让赵继红羡慕妒忌的各式连衣裙。
说这种话赵继红心里有种幸灾乐祸,她希望盛亚农能肯定她的判断。谁知盛亚农立即翻脸,“胡说什么!嫂子怎会是那种人!”
“嗯,大嫂不是那种人,是我说错话了。那你怎么解释蓝蓝的血型?该不会是大哥在外面有……”
“闭嘴!你能不能说点人话?”盛亚农压低声音,“我怀疑蓝蓝是不是大哥和大嫂收养的?”
赵继红不说话,翻了翻眼皮,把桌上的碗筷弄得叮当响。
“不过那时候他们应该在山区支援建设,总不会领养乡下丫头吧!再说蓝蓝长得和大哥还真有几分像……”
盛蓝蓝听得心里一愣一愣的。
张艳秋在院门口喊她,盛蓝蓝赶紧猫腰跑开,拉着小锋给张艳秋开门。
“去我家吧!”张艳秋往屋里看看,让盛蓝蓝去屋里拿暑假作业。
赵继红叫住盛蓝蓝,“挂历纸都搁在西屋炕上了,你去拿剪刀和老虎钳,一会让小楠帮你剪铁丝。”
“阿姨好!”
“哟,张艳秋来了。”
“我想叫蓝蓝去我家写作业。”
“我让蓝蓝做门帘,她小姑后天该来了,到时给她小姑带回去,还不知来得及不。写作业不着急,到时让她抄丽丽的就好了。”
张艳秋扒拉着门帘哗哗响,这种画历画制的门帘,最近可是农场妇女们手上的新鲜玩艺,几乎家家都挂一两副。张艳秋家当然也有,不过她倒没动手做过,听赵继红说让蓝蓝做门帘,她也来了兴趣,索性就留下,跟盛蓝蓝一起做门帘。
下午赵继红和盛亚农都去上班了,家里没大人,几个孩子自然成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盛剑楠哪有心思剪铁丝,带着盛剑锋屋前屋后地疯跑,一会又让盛玲玲做个蜻蜓罩子,一起跑出去抓蜻蜓。
“你手可真巧!”张艳秋捏着花花绿绿卷好的小棒棒,她试了几次,总是卷歪卷不好形状。裁画纸也裁得一头宽一头窄不整齐,只好在一边剪铁丝。
“看我笨手笨脚的,只能做粗活。”张艳秋自嘲道。
“笨手笨脚的,以后嫁个傻相公。”盛剑楠进门听见她们说话,跟着揶揄张艳秋。
“留级生,不害臊。”张艳秋也不示弱。
“我留级,我光荣,我门门功课九十、一百分,比你强多了。大傻妞,找不到婆家。”
张艳秋气得揪住盛剑楠扭打成一团。小锋跟着喊加油,盛玲玲两边火上浇油,哈哈笑个不停。
“你们都疯了吗?搞什么东西,看我不告诉爸妈。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盛丽丽气鼓鼓地冲进屋里,边喊边掀翻装门帘小棒棒的篮子。
盛蓝蓝专注手上的事,突然眼前一花,门帘小棒棒稀里哗啦蹦得到处都是。
大家都瞪着盛丽丽。盛剑楠收起笑,扯住盛丽丽胳膊,“你说的什么话?谁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你是不是疯了?”
“是她!她不是大伯亲生的,她是野种!”盛丽丽挣脱盛剑楠的手跑出屋去。
她恨盛蓝蓝,不论是家里还是学校,盛蓝蓝虽然成绩不好,可是人缘好。同学们都喜欢跟她在一起,邻居家差不多大的孩子也都喜欢找她玩。
而盛丽丽却总是那么孤独,只有拼命学习,才能让她孤独的心得到稍许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