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如是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接着说道:“现在我们两个人在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之所以能顺利通过乡试、会试,无外乎是用钱财收买官员,我甚至连考场都未曾步入。”
“你现在告诉本王这些,是为了让我下定决心废除你的资格?”康惜赐挑眉冷问,这过程他早一清二楚,现在听她主动提起,一定还有别的意图。
“废不废待会再说吧。”景如是无所谓地表示道,她下巴轻轻扬起,望着康惜赐一眼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底层官员的贪腐程度早超过了朝廷以为的那样。我所作的十二字真言正是对官场现状的最真实最客观的诠释。”
“那本王岂不是还要嘉奖你的勇于披露?”康惜赐讽刺道。
“那倒不用,毕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景如是“谦虚”地说道。
康惜赐冷哼一声,嗤笑道:“徇私舞弊、贿赂官员、口出狂言,条条都是大罪,你莫非以为朝廷会启用你这样的人?”
“殿下,虽然你是主考官,但是最后的话语权在于皇不是吗?”景如是好意提醒道。
“景如是,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倒不如一次说个清楚,不用拐弯抹角。”康惜赐挑明道。
景如是微微一笑:“殿下何必心急,我猜想皇立即会来传召我了。等见了皇,我再告诉你全部实情如何?”
康惜赐忽然捏着她的下巴,目光阴寒:“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她的下巴小巧精致,像微微用力会碎掉,然而那光滑如丝绸般的触感却让他突然怔了怔,感觉有些怪。
景如是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挥落,后退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殿下,这是宫,还是注意点影响较好。”
刚才他碰她的时候,像有一道电流自他的指尖传来,激活了她努力想忘却的记忆。一想起那晚他对她做过的事情,她恨不得狠狠甩他几巴掌,然而现在还不到发作的时候,她得忍,直到目的达成。
康惜赐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不由得凝眸皱眉,脸露出厌恶之色。
景如是瞧见他眼底的嫌弃,心的怒火腾的一下升起来了,这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现在做出对她厌恶得要死的模样,那晚却对她又亲又搂占尽了便宜,真是天字第一号大混球!
康惜赐观察入微的能力何其了得,他见景如是的眼突然冒出两团小火,直觉有些怪,然而未等他进一步观察,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了,一名太监快速地跑了过来。
“殿下,皇说要召见景如是。”太监跪在地,细细的嗓音禀告道。
“所为何事?”康惜赐一听,想起刚才景如是的话,心警觉顿起,出声询问道。
“奴才不知。”太监答。
景如是露出得逞的笑容,对他说道:“殿下,皇要见我,那我现在告退了。”说着,她欲往门外走去。
“站住。”康惜赐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殿下莫非是想不放人?”景如是停下脚步,侧身挑眉。
康惜赐却没有看向她,而是对那太监说道:“皇此时在哪?带本王一同前去。”
于是,景如是和“跟屁虫”康惜赐一同觐见了老皇帝。
“安锡铁矿坍塌?”康惜赐听到这个讯息时,也难掩诧异之色。老皇帝的脸色更是难看,要不是晋阳州史的一封奏折,他也还被蒙在鼓里!
“都是你五皇叔那没用的东西弄出来的糊涂事!”老皇帝一拍龙椅,大厅里的人顿时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皇息怒。”景如是恰到好处地插话道,“安锡铁矿乃我国第三大矿,坍塌必定影响铁矿石的出产量,更会直接导致兵器铸造的数量。如今北匈奴虎视眈眈,西域诸国也不甚安稳,南方还有羌戎作乱。这个消息若在此时被曝出,恐怕影响甚广。”
康惜赐看着她,没有作声。这是让皇息怒的话吗?更像是添油加醋、火加油。不过皇叫景如是前来是因为?
不必景如是说这么详细,老皇帝的心明白这件事的厉害关系,铁矿坍塌已有三月有余,后遗症已渐渐显露了出来。铁矿石的产量大减不说,最直接的影响是兵器的数量出现了缺口,边疆有些地方已出现两三人合用一把武器的情况。更严重的是,每年的秋季都是匈奴大军南下掠夺的季节,北匈奴刚经过内战,粮草生活物资等更为缺乏,不久后他们定会大举入侵。若是到时军队连足够的武器都没有,堂堂大楚岂不是要任人鱼肉?
正因为事态紧急,所以他也顾不得景如是是姓景的了,皇帝矍铄的眼睛看着景如是,努力想表现出慈祥和善,他询问道:“景如是,朕听说景家前两年发现了一处大型铁矿,可有此事?”
景如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皇帝一听,两眼顿时放光:“铁矿在何处?”
“正好位于凉州,若是紧急开采,应该来得及锻造出足够的兵器送至边疆将士手。”景如是无所保留地答道。
“那立即。”皇帝太过心急,差点忘了景家的财产非国有这一条。当年,老奸巨猾的景泰为了积累下更多的财富,设计逼迫当时的皇帝颁了道圣旨,恩准景家名下的所有财富既不属于国家也不属于皇帝,世代罔替。换句话说,只要这江山不易主,说话的还是姓康的,那不能出尔反尔,毕竟这是你康家祖宗定下的规矩,你要是破坏了,不仅要背负不孝子孙的骂名,而且景家也有了理直气壮的造反理由。
更何况,现在是皇帝有求于景如是,自然是不会撕破脸皮的。
他笑得像名慈祥的老人,平日的威严此刻都被心甘情愿地掩去,皇帝问道:“景家一直都是大楚的肱骨世家,定是不愿见边疆陷入危机之的。如是,这铁矿你可愿意交归朝廷?”
康惜赐听到这里,算是全明白了。安锡铁矿莫名坍塌,边疆情况紧急,如今要求助于景家帮忙。只是,真会有这么凑巧?坍塌消息被封锁了三月有余,却在此时被捅破,而景家的秘密铁矿也同时被曝出,这思路太过清晰,反而有种早串连好的感觉。
景如是表现出犹豫不决的神色,一时间没有作答。
皇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有些不高兴地问道:“如是,朕知道你是顾全大局的好孩子,一定明白此事的厉害关系,对吗?”
景如是抬头,咬了咬唇,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回皇,如是也知道事态紧急,容不得片刻拖延,草民也很想为陛下、为朝廷、为整个大楚解难,只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追问道。
“恕草民直言。”景如是躬身,豁出去似地说道,“先父生前千叮万嘱要草民将家业看顾好,只许多不许少,说是决不能让历代祖先攻苦食俭累积下的家产落入外姓人之手。草民虽然也想为国略尽一份绵力,不过又不愿违背对父亲的承诺,实在是苦恼啊!”
康惜赐发出一声冷哼,攻苦食俭?她真好意思说得出口。说不知道景家的吃穿用度是按照皇室标准来的,他用银筷的时候她说不定都用金筷了。
皇帝却是对她的另几个字心生不满,“落入外姓人之手”,这天下都是姓康的,她还真是胆大包天敢这样开口。
不过老皇帝生气归生气,脸皮却是不能撕破的,谁让景家树大根深、富可敌国,还私自豢养了一支秘密军队呢?要是这颗眼钉能拔,他早拔了百八十遍了,还会容忍景从之那么久?不过呢,既然都忍了老子那么久了,多忍这小子一次也无妨。
“那你可有两全之法?”老皇帝的耐心估计也是被这些佞臣给磨砺出来了,竟主动询问景如是想如何解决。
灿烂如星辰的杏瞳闪过一丝狡黠,由于她是低着头的,所以那抹光芒并没有被他人捕捉道。
停顿了一会儿,留出“冥思苦想”的时间,景如是缓缓抬起头来,那大大的眼睛水晶葡萄还要晶莹剔透,最纯净的湖泊还要干净澄澈,她拢着眉头,带着不确定的询问口气,说出了早想好的话:“皇,草民无官职在身,不是朝廷官员,所以理当以父为纲,但是若草民有一官半职,那么优先考虑的便应该是君命,而非个人得失。所以,草民也很矛盾。”
这不是赤裸裸地要求赐官吗?
皇帝和康惜赐同时皱紧了眉头。
“你这是在要求朕封你个一官半职?”老皇帝挑明道,语气虽然不好,但也没有立即发火大骂。
“草民不敢!”景如是惶恐地低下头去,解释道,“草民不才,寒窗十年也未曾考取到功名,这一次草民从乡试考起,幸运地进入了殿试。草民的意思是指若我鸿运当头真被御笔钦,那是天的指示,我必定将景家铁矿毫无保留地捐出,以解这燃眉之急。”
既然知道这是燃眉之急,你还绕个大圈来想以官位相换?康惜赐露出不屑之色,不等皇帝表态,便断然否决道:“你的答卷偏题甚远,无可能成为进士。”
景如是一听,露出难过之色,显得很是伤心失望,她无精打采地说道:“既然惜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没有希望了。可笑我还在我爹坟前发下誓言,考不取功名便绝不回京。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今晚连夜走吧。”
“你要走?”皇帝立即挽留道,“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后年再考取也是一样。”
景如是点点头,落寞地说道:“那我后年再回京城吧。”
“景如是,你不用这般唱念做打。”康惜赐冷冷道,“想以铁矿换官位,绝无可能。”“哎呦,我肚子好痛。”景如是突然捂着肚子,发出阵阵惨叫。
康惜赐顿时黑脸,这家伙演戏演得还起劲了。
景如是心里道:你不是说我唱念做打吗?那我演给你看个够!
老皇帝知道今天是谈不拢了,只得拂袖道:“那你先下去吧。”
“草民告退。”做戏做全套,景如是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慢慢退了出去。
“皇。”康惜赐对皇帝说道,“景如是别有居心,您可别听信了她的话。”
“惜儿,你当朕不明白吗?”老皇帝看着他,神情有些疲惫,“可是边关连连告急,这已是今日的第四封加急书了。缺乏兵器之事还未被捅破,若是让北匈奴得到这个消息,只怕会起大祸。”
“能否让其余几处矿产连日开采,以弥补安锡之空?”康惜赐提议道。
皇帝摇摇头,表明这个想法行不通。
康惜赐唇角紧抿,也不能立即想出解决之法来。
“你先退下吧,朕再想想。”皇帝挥挥手,让他先行离开。
康惜赐告退后,高公公才从侧门进入,将一件明黄色的大氅披在皇帝的身,轻声提醒道:“陛下,你一夜未曾合眼,不如现在去休息片刻,毕竟龙体重要啊。”
老皇帝刚想点头,金銮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名侍卫手持一封插着红羽的信封冲了进来。
“启禀皇,莫将军从止南八百里加急传回了信件——”
景府
“少爷,刚刚得到消息,北匈奴的先遣部队已正式南下,正在止南关与大军作战。”初一平静地述说着这个消息,他的信息来源甚至皇帝得知的还要快。
“倒是我想象的要早两日。”景如是听到不觉丝毫诧异,她问道,“领兵的是谁?”
“冒顿。”初一答道。
“匈奴第一猛将,曾长途奔袭五百余里,以雷霆万钧之势连下十城,人称草原雄鹰;然而为人阴鸷狠毒,占城必屠,又有‘杀将’之名。”景如是分析道,“看来这一次北匈奴是打算全面入侵了。”
“少爷是指倾国之力?”初一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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