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长的这番话,让董平很是有些无奈的道:“你能不能不参合,我这和你的长官说话,你这插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就冲你对长官的这个态度,我也不想留下来。你见过那支部队做下级的,有敢这么对长官说话的?还混小子,我看样子当年的军棍,你还是挨少了。
对于董平很是有些不满意的回答,老班长却是丝毫没有给面子道:“你当我们部队,跟那边一样那。我们这边讲究的是官兵一致,下了战场上下级都是平等的关系。别说他了,就是他的上级,也是老子带出来的兵。军队上他是老子的上级,可在党组织上老子是他的上级。”
“我是团部的司务长不假,可在组织关系上,我还是他的团司令部的党支部书记。啥叫书记懂不,就是在组织关系上他得听我的。上了战场,老子自然听他的。平常,我别说叫他混小子,就是叫他混球他也受着。”
“不过,他既然是老子的团长,他的面子受损,也就是老子的面子受损。你小子再不识抬举,别说老子收拾你。饿你两天,我看你老实不。真他妈的不知道,你那个队伍有啥让你这么惦记的。一个杂牌军而已,还真当你们是吃香的、喝辣的中央军嫡系啊。”
“他原来就是再好,现在也是当了汉奸。你小子要是去投他,自然也就是当了汉奸。老子现在就把你剁了,省的你当了二狗子后,跟鬼子一起祸害中国人。奶奶的,当年孙军长咋把队伍交给这么一个软骨头?”
见到老班长很是有些蛮不讲理,董平也只能摇头苦笑。不过也许是老班长的这番话,最终起了一定的作用。沉默了好大一会后,董平最终还是张嘴道:“团长,我可以留下。不过我有两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一个是等到抗战胜利了,如果我还活着,希望你能批准我退伍返乡。从民国十二年十七岁从军开始,到如今当兵吃粮整整二十年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我也真的有些累了。如今我也是小四十岁的人了,与老何正当年比不了,真的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第二个就是,我希望有一天如果我们与我的老长官对阵的话,能不能不让我上一线?尽管他现在当了汉奸,可面对当年的那些老弟兄,我真的有些下不去手。我可以帮着做一些劝说,但希望您不要让我上一线。”
对于董平的这两个要求,李子元沉思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李子元也开口道:“我的意思,你先在我这里干一个参谋,协助我练兵。对于你们西北军的练兵方法,我还是很喜欢的。不过,你也要注意我们的纪律。”
“我听说当年的西北军练兵,体罚还是相当严重的。但在我们这里,是不允许体罚战士的。当然,如果你想要带兵,也不是不可以的。可以先下去当一个副营长,不过我认为你留在团部,还是更为适合一些的。”
见到李子元点头,在场的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而老班长见到事情总算落地,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告诉董平晚上请他喝酒,然后便扬长而去。看着老班长的背影,李子元与何三亮、董平三个人也只能摇头苦笑。
不过对于李子元更想让自己留在团部的想法,董平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团部。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岁月不饶人,自己现在也是小四十的人了,也实在有些跑不动了,还是留在团部配合何三亮工作更为适合一些。
至于自己带的那些兵,董平还是希望李子元不要强留他们。如果有人要走的话,还是发给路费送走。如果都有留下的,也希望李子元安排好。对于董平的这个要求,李子元满口答应。愿意留下的欢迎,不愿意留下的给予足够的路费。
在确定了大致的安排后,很是有些好奇的李子元,才想起打听两个人之间究竟什么关系。两个人之间明显有很大的过节,可要说是仇敌又不像。董平的固执他可是亲眼所见,可老班长几句骂骂咧咧的话,反倒是比自己苦口婆心起到作用还大。
见到一副好奇宝宝样子的李子元,还有那边极其少见的露出同样表情的何三亮,董平也只能苦笑着将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说了出来。要是说起这个事情,那可就是牵扯到很长时间之前,甚至可以推到直奉战争时期了。
当年在某个药铺当长工的老班长,护送自己家的大少爷去北平读书。结果将大少爷送到北平之后,那位大少爷坚决不同意自己在读大学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家人照顾自己,好像自己离不开人伺候一样。
给了老班长一笔路费,让他自己一个人返乡。不过老班长拿着钱返乡的时候,正赶上董平所在的国民三军招兵。当时在国民三军担任排长的董平,因为参加反奉战争急需扩充部队,而正在到处抓兵。
国民军无论是几军,都是一个字穷。没有钱,自然也就招兵困难。再加上当时国民三军驻扎的地区,也是整个北中国各路军阀招兵的主要地区。上峰催的急,可没有钱又招不来兵,无奈之下董平也只能祭出绝招,那就是抓兵。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抓的。本地人,董平是有些惹不起。燕赵之地向来多豪杰,也自古以来就多悲歌之士。换句话来说也就是这里的老百姓,同样的不好惹。惹急了,管你谁照揍不误。再加上当地的豪绅多,长官也不愿意惹怒这些势大根深的人。
惹不起当地老百姓的董平,只能将抓兵的重点放在外地人身上。好在当时他的驻地,正位于平汉线上,也算是交通要道。往来的贩夫走卒,数量还是相当不少的。重点放在外地人身上,也能够勉强的满足需要。
当时火车因为战事中断,只能滞留在河北的老班长很不幸的,被抓到了董平所部当兵,,成了董平手下的一个新兵。并不甘心情愿当这个兵的老班长,逃了几次都被抓回来,还挨了不少的军棍。
在完成新兵训练之后,老班长先跟着国民三军西进陕西,随即又东进河南。继而因为国民军失利主力西撤,被隔断在河北境内。只能投降北洋的部队,南下抵抗北伐军的时候,趁着部队反田失利后的混乱局面跑掉了。
当了逃兵的老班长因为身上没有钱,又是逃兵的身份也只能步行南下,最终流落到了信阳给人家当长工。后来又参加了红军,一路跟着红军转战。成了不多的在鄂豫皖苏区时期,便参加红军的四川人。
董平在那边的时候带兵虽说极为严格,但平时对手下的兵按照那位庞老总的规矩,一向都是以兄弟视之。无论从军是被抓来的,还是自愿从军的。在他手下多的兵,只要进了他的部队,也就基本上都认命了。
带了这么多年的兵,从来没有逃跑过一个兵。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当了逃兵的老班长,算是开了一个逃兵记录。好在老班长当时逃跑的时候,没有把枪给带走。比当年各路军阀的逃兵,一般跑的时候连人带枪一起消失好的多。
为了老班长这个神通广大,破了记录的逃兵,董平还挨了四十军棍。同时被认为是他虐待部下,才让自己部下出了逃兵。要不是他那些部下跪下替他求情,董平当时可就不止四十军棍那么简单了。
只是没有想到,原本他以为已经逃回四川的老班长,却在鄂豫皖就参加了红军。结果阴差阳错的,两个人在八路军的队伍里面又相遇。当年被抓兵的老班长,虽说后来不得不扛上了枪。但内心里面对当年抓兵进入部队的董平,可是一直都看不顺眼。
更何况在北方人为主的国民军之中,老班长这个四川人根本就不习惯,还因为口音的原因吃了不少的苦。再加上四川人辣椒一样的性格,整个人在那个部队里面都格格不入。当年在那支军队里面的时候,两个人就看不对眼。
而且老班长从被抓入新兵营开始,整天就一直想要逃跑。为此当年眼睛里面不揉沙子,因为年轻同样性如烈火的董平手里面,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从新兵营里面,两个人就对着干,一直干到老班长逃跑为止。
在老班长跑掉之后,他自己随着部队不断的扩编和缩编,职务也一直都在变化。从排长到连长再到营长,到中原大战之后因为部队一再缩编,就一直担任连长。直到临沂会战结束后,才因为部队军官伤亡惨重又升为副营长。
没有办法,他原来所在的四十军多少年都只下辖一个师长。作为一个不招人待见的杂牌,无论投向那个阵营都是缩编。他们那位庞老总都曾经以上将的军衔,由军团长兼任军长在兼任师长。旅团级的军官,多少年都没有晋升过一级,更别说他一个连长。
僧多粥少,上面的长官都多年未动过,他这个下级军官自然也不会升职。在加上是行伍出身,即便是跳槽到别的部队,估计也是混不开。而且他们那个军主动离开的军官,不能说一个都没有但是也是极少。
尽管在临沂会战结束后,他们军增编了一个师,可人家都是人事自理的。所以他这么多年,也就一直都当着他的营连级军官。期间也调任过军部的参谋,但最终还是因为年纪逐步增大,进取心也越来越弱,在副营长的位置上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听完董平的讲述自身的经历,以及与老班长的恩怨。李子元也只能摇头苦笑。两个人走到今天,也算是一种别样的阴差阳错。不过从老班长与董平再一次遇到开始的表现,李子元却是觉得老班长恐怕对自己这位当年的排长,内心好像并不是那么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