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闻人久行冠礼那一日天气倒是极好。先头还下着雪,这会儿倒是全融了,阳光洒下来,为冬日平添了几分暖意。
墨柳、墨兰二人天还未大亮便伺候着闻人久更了衣,待得时辰到了,由张公公陪护着去了皇家宗庙,至宗庙,德荣帝与太后、蝶太妃及礼部尚书都已在里头候着了。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太后、太妃。”闻人久行至众人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德荣帝瞧着闻人久,眸子里划过一丝感叹之色,抬了抬手,道:“无需多礼,起罢。”
闻人久便起了,甫一起身便见太后缓缓走过来拉了他的手,脸上带着笑意:“到底是时间过得快,哀家恍惚间还记着昨日仿佛才经历过你父皇的冠礼,这会儿阿久竟也成人了。”
蝶太妃听了太后的话也笑:“姐姐这话说的,阿久大了,我们姐妹俩可不是也老了么。”
“哎,”太后轻轻拍了拍闻人久的手背,“岁月不饶人岁月不饶人,睿敏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今日场景,怕也是无憾了。”
闻人久微微垂眸,反握住了太后的手,轻轻地道:“母后逝去多年还能有太后这般惦念,是母后之福。只是太后自己也要仔细着自己的身体才是。”
太后看着闻人久的面容,似是又想起什么往事一般,叹了一叹,悲从中来,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蝶太妃与德荣帝见状便也上来安慰,待得那头太后情绪稳定了些,这才正式开始了闻人久的冠礼。
在礼部的主持下,德荣帝先是替闻人久戴上了第一顶寓意成人的缁布冠。礼部尚书在一旁高唱着代表祝福的贺词,德荣帝便听着,待得那头祝词罢了,才继续第二顶远游冠。
“虽说是父母在,不远游,但我皇儿到底是到了岁数,也该出外瞧瞧我大乾江山的模样了。”德荣帝仔细地将第二顶帽子戴在闻人久头上,声音虽低,但却叫人听得清楚。
闻人久并不抬眸,只是抿了唇轻声答道:“儿臣省得。”
第三冠为衮冕,寓意登朝入仕。自此,闻人久将于宗法上正式成人,享有执政之权,成为大乾真正意义上的皇太子。
那冕冠极沉,压在头上有着让人忽视不得的重量。德荣帝瞧着自己唯一的太子,问道:“这重量,你受得么?”
闻人久缓缓抬了眸,身形虽稍显纤细,一双眸子却是冷彻刚毅的:“这重量,儿臣甘之如饴。”
德荣帝道:“行了冠礼,便该有个表字了。阿久的表字朕已想好便叫长安罢。”
闻人久眸子里划过一丝什么,随即却是将那丝异色敛了,弓身行了一礼:“谢父皇。”
德荣帝摆了摆手,他的喉咙滚了滚,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微微闭了闭眸,好半晌才道:“朕只愿你明白朕的意思便可。”
言罢,在礼部操持下,众人先是将一众先人一一祭拜了,随即这才出了庙堂正式开始了宴席。
是夜,瑠州边界依旧是守备森严。军帐内,洛骁与钱副将等人讨论前线诸多事宜直到将近子时,直到大致拟定了战术众人这才散去。
连续三日不眠不休让洛骁也略感到了些许疲惫,他脱了外袍简单的洗漱了一会儿,坐在木椅上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说每年这个时候北域对大乾边境的小动作就会频繁起来,但是最近一两年势头瞧起来倒是要比之前凶猛许多。
即使北域那头都是些小规模的骑兵,对于他们来说杀伤力并没有成型的军队那么大,但是这样的车轮战耗时耗力也确实让人有些疲于应对。
伸手揉了揉额头,躺回到了木板床上。
说起来,今日似乎是他的小殿下的冠礼来着。洛骁想到这里,唇边微微漾出了一丝笑意来,却是不知道今日帝京那头,又是怎么样一种盛况。
这么想着,洛骁又觉得有些遗憾:只可惜他在这瑠州是瞧不见了。
微微合上了眼:算一算日子,他来着瑠州也已经快要五个年头了,也不知他家那个没良心的殿下还记得他不曾。
唇角的笑意似乎是有几分无奈,只是倏然睁开的眼眸在夜色的遮掩下,却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润,反而透露出了一丝野兽般的味道来:也无碍。若是他的殿下忘了他,他便再好生教导,让他再从身心的记起他便是。
他们的时间还长着。
闻人久的冠礼一过,时间静静地,便划到了三年后。
却说这年整个大乾局势却是日渐稳定了下来。由于先有闻人久与闻人舒为首的皇子大力推进水利,后有七皇子与镇国公等世家权贵开仓放粮,困扰了大乾数载的旱涝天灾终于是进一步得到了解决。
也因着此事,闻人久与七皇子的声望倒是一日日的高涨起来。
这一日新春且过,恰逢休沐,闻人久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却听外头一阵喧闹,朝着身旁伺候的张有德瞧了一眼,那头点了个头走过去开了门,却见是下头一个粗使的小太监。
“什么事?”张有德瞧着他出声问道。
那小太监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来,道:“从瑠州来的加急折子,方才外头有专人送到这东宫里说是要给太子殿下的呢。”
瑠州。张有德听到这话,忙将折子拿了过来,下意识地四处瞧了一眼,道:“可有外人瞧见?”
小太监立马机灵地道:“除却底下两个太监丫头,没旁的人了。”
张有德点了点头,复又将门关上了。转了身,几步走到闻人久身旁,道:“殿下,瑠州那头的折子。”
闻人久眉眼不抬,似乎半点情绪波动也无,只是应了一声,道:“孤知道了,你放在那,孤待会自会看的。”
张有德“哎”了一声,站在闻人久身旁,想了想又忍不住地道:“这这折子毕竟是八百里加急送来了,说不准是什么紧要的事,殿下要不还是先看看罢?”
闻人久微微搁了笔,掀了掀眼皮瞧了张有德一眼,道:“公公却是比孤还心急得慌。”
张有德摸了摸鼻子笑了笑,道:“老奴这也是”
闻人久继续处理起旁的政务,过了一会儿,忽然淡淡地开口道:“这茶冷了。”
张有德一眨眼,赶忙顺着闻人久的话道:“是是是,殿下且等一等,奴才这就替殿下换一户热的来!”说着,端着尚有余温的茶壶快步离去了。
闻人久待听见了那头关了门,脚步声也渐渐远了,视线才缓缓落到那折子上。
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什么,又恍若什么波动也无,长长的睫半垂着,终还是伸手将那折子拿过翻了开来。
折子上只是大略地迅速了近来与北域的战事情状,闻人久匆匆地扫过全文,正待提笔批注,视线却在最后一行小字上定格住了。
久未叙职,岁末将归。
将归?闻人久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轻轻滑过这两个字,脸上却无甚表情。他提了笔,在那份简短的折子上停了几瞬,直到那头张有德已经提了新茶进了这书房了,笔尖染着朱砂这才缓缓在纸上落下痕迹。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