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问剑 第十四章鸿央夜宴

    木都城，鸿央殿。

    君宗大人端坐在大殿之上，大殿两侧分别有两排客座，前排四张客座上是给前辈们准备的。后面一排是留给各国少年准备的。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而坐：右上首坐着年纪最长，来的最早的火国宗师章炎，以及火小子关煜。左上首坐着似睡非睡的金国内宗宗师满通，以及金国少主金天阙。右下首坐着笑容满面的土国宗师高英俊，以及正襟端坐的土国四少。左下首坐着水国海娘，以及两位美女雪儿和冰儿。

    大殿右侧，章炎正在和高英俊愉快的交谈。马队和土国随从共计二十余人，在两位宗师后面正身而立。相对与右侧，左侧却是显得有些冷淡，满通从进来到现在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金天阙也只旁若无人地喝着手中的茶水，后面站着的赶车汉子从一进来到现在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海娘面容冷峻地瞧着正在和高英俊谈话的章炎，章炎却自顾自地正和高英俊聊的开心，目光一直都没有看过来。

    大殿右侧站满了人，客座除了客座上的客人，还有后面几十个随从林立。因为章炎和高英俊聊天的原因，显得格外热闹。左侧却是冷冷清清，既没有随从在后面站立，满宗师好像也不会醒来和海娘聊天。而且左侧下首还空出来两个位置。

    众人寒暄完毕，木国君宗举杯笑道：“各位远道而来参与木国的少师考核，本君不胜惶恐感激之至。特设鸿央夜宴款待各位，以尽地主之谊。略备薄茶，答谢各位一路辛苦。”

    众人闻言，纷纷举杯。唯有金国满通宗师，仍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对木国君宗的话充耳不闻。金天阙轻咳一声说道：“满师傅，木国君宗敬茶呢。”

    满通突然醒来，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哦，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呀，现在年纪大了，一倒就睡。各位见谅啊……”说罢和众人一起举杯饮茶。

    寒暄完毕，大家又开始交谈。在场共有四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宗师，每位宗师都是中州大陆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受邀带着弟子来到木都，参加木都的少师考核。其中数火国宗师章炎年最长，宗师级别的人物都尊称他为长宗，只有水国的上师海娘，却很不给面子的叫他章老头。章炎听了反而不以为然，反而哈哈大笑。众人都知道火国章炎宗师与水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都一笑而过，并不在意。

    土国宗师高英俊一脸坏笑，故意询问章炎宗师的风流韵事。章炎宗师却只摇头摆手，将那段年少轻狂的往事隔了过去，将话题引到土宗师光彩夺目的戒指上。高宗师自然兴致盎然的向大家展示他心爱的宝贝。

    金国宗师满通不知何时又倒下睡去了，金天阙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自己默默的饮茶，也不和别人说话。雪儿早就注意到了金天阙，他对着个沉默的少年很感兴趣。看着金天阙有些孤单的样子，心里居然油然而生一种同情。别国的少年都有同伴，只有他没有。唯一的熟人满通宗师却好像永远也不愿意睡醒。雪儿突然很好奇，这个外表有些高傲冷漠的少年，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

    正暗想间，有人拉了拉雪儿的衣服。雪儿刚一转过头就看到冰儿那张笑容诡秘的脸，雪儿说道：“冰儿姐姐，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冰儿抿嘴一笑，说道：“你这丫头，前日还在为步义方痴迷。今天见了金天阙，是不是又有想法了？”

    雪儿脸一臊，嗔怒道：“姐姐，你又取笑我了！”

    冰儿嘻嘻笑道：“我取笑你哪儿了？”

    雪儿道：“姐姐！”

    冰儿在雪儿胳膊上轻轻一拧，说道：“是不是这儿？”雪儿不及防备，被冰儿一拧，虽然不是很疼，但也差点大叫出来。只是碍于各位长辈在此，只低声娇喊一声‘哎呦’。

    冰儿仍是不肯罢休，眼疾手快，又在雪儿娇软的身子上连连拧了好几下，雪儿躲闪不及，被她在腰间，背上，胳膊上，屁股上，一连拧了七八下。又是疼又是痒，吓的雪儿花容失色，一边忙伸手去挡，一边苦苦哀求道：“好姐姐饶命啊！”

    海娘闻声侧目一瞪，低声到：“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丫头，回去把你们手脚四肢全都用铁钉钉在墙上，看你们会不会老实些！”

    雪儿闻言惶恐低头说道：“海娘莫要再生气了，我们不再打闹便是。”冰儿仍是一副笑嘻嘻的脸面，缩着脑袋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海娘嘴上厉害，若是真的有人敢伤这两个丫头一根头发，不管是谁，海娘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原来这两个丫头全是海娘从小一手带大的，自这两个丫头记事起，就是海娘照顾她俩，并且教授她们修脉练气。这两个丫头只知道自己父母早逝，冰儿大雪儿两岁，全凭海娘照顾，才得以活到现在。这冰儿从小就聪明机灵，原先只叫海姨，突然有一天学着别人的孩子，拉着雪儿也叫海姨为娘。海娘外刚内柔，听着两个小丫头叫娘，一颗慈母般的心顿时融化了。

    自那时起，海娘便视这两个丫头如同亲生，冰儿和雪儿也待海娘如生母。母女三人相依为命，从不离弃。此次来到木都参加少师考核，自然也是三人一起同行。

    被海娘训骂之后，雪儿立即端庄的做好，冰儿却还时不时的伸出手吓唬雪儿。雪儿只正襟危坐，用行动告诉冰儿：你现在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再乱动一下。冰儿自讨没趣，也转过身来，手支着下巴，撅起了小嘴，一脸的不开心。一抬眼，却看到对面坐着的土国四少正在一起望向自己。

    这四少全都是风度翩翩，仪态端庄，一看都是出身名门世家，受过良好教育的。再看看自己，大大咧咧随随便便，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跟不提什么女孩子的矜持。

    冰儿一眼扫过，发现第三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居然正在对自己微笑。索性抬头仰脸，也瞪眼瞧着那个书生，心道：“哼，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大小姐么！”

    那书生正是雁飞阳，见冰儿的模样，脸竟然不由的红了起来，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和画少说了句什么。画少听后哈哈大笑，旁边的琴女也含笑说了句什么，雁飞阳赶紧扭过头叹息着摆了摆手，那意思好像在说：“大姐莫在取笑我了……”

    金天阙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轻轻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茶叶在杯中缓缓荡向杯子边缘，他自己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个孤独的少年，一直都在享受自己的孤独。不愿意让自己陷入任何交集当中。主君之子的身份让他生下来就没有朋友，下一任主君的命运让他不得不远离世俗感情。如果孤独是强者必须要有的因素，那么金天阙天生就具备了这种条件。

    饮一口清香温茶，品一份心如止水。

    这就是金天阙，命中注定的金天阙。

    雪儿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金天阙，她从一落座就注意到了他，而他却不去注意任何人。雪儿发现正身而坐的金天阙的左手始握着拳，虽然没有握实，但是看上却握的十分有力。好像随时都会祭出自己的神兵。他的右手修长而有力，安安静静的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让人感觉是防御的姿势。举杯饮茶的瞬间，又像准备攻击的姿势。仿佛正在和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人交手。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自己和自己幻想出来的对手。除此之外，心无旁骛。

    雪儿轻轻叹息了一声，转头不再看他。她突然感觉金天阙像一个人，是的，步义方。她感觉这两个人之间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同样都那么英俊，同样都那么优秀，同样都背负着少年不该背负的名誉，同样都是那么孤独。但是他们之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同之处，让你一见到他们，就能立刻感受到。

    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步义方，一个那个跟金天阙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少年。她仿佛已经看到步义方进了大殿，正在朝自己走来……

    “回禀君宗，步义方带到！”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打断了雪儿的想象，或者说那本来就是现实的想象。

    来人是木都乙等上师云枫，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正是步义方！

    大殿中的突然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正在谈笑的章炎和高英俊纷纷停下来看这个少年，似睡非睡的满通宗师也微微睁开了眼睛，一向冷漠的海娘居然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火小子关煜面无表情，却转过头来看，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金天阙也放下了茶杯看过去，土国四少则纷纷肃然起敬。而雪儿，她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小心脏已经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步义方拱手施礼，说道：“木都步家义方，见过君宗及各位老前辈。”

    章炎宗师哈哈大笑道：“哎呀呀，步家居然出了这么个一表人才的小子。妙极秒极！煜儿，有机会可要多向这个步……步什么来着的？”

    步义方拱手说道：“步义方。”

    章炎笑着说道：“对对对，步义方，多向步义方请教请教。啊，哈哈哈哈……”

    关煜向步义方一抱拳，说道：“火国关煜，多多指教。”

    步义方抱拳回礼，说道：“在下步义方，多多指教。”

    高英俊宗师笑呵呵的招手说道：“来来，过来让爷爷瞧瞧。”

    步义方就走了过去，立在高宗师面前一拱手，说道：“见过高宗师。”

    高英俊转头对土国四少说道：“看看看看，都好好看看。这就是我经常对你们提起的步家少年。以后见了步义方可千万小心点，单打独斗你们四个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哟，嘿嘿嘿……”高英俊说罢嘿嘿笑着，是在夸赞步义方脉术深厚？还是暗示步义方，他不是土国四少的对手？没人知道他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土国四少一齐抱拳说道：“见教。”

    步义方抱拳回礼。

    “咳咳……”睡不醒的满通好像终于睡足睡够了，微微一笑，说道：“步义方？”

    步义方走过去，拱手施礼说道：“见过满宗师。”

    满通指着步义方对金天阙说道：“这个就是……”

    “我们见过。”金天阙微笑着说道。

    步义方说道：“是的，我们见过。”

    宗师满通正在说话，却被金天阙打断，这在中州大陆上是一种大不敬的罪过。但是满通宗师对于金天阙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仿佛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微微有些惊讶的说道：“哦，你们见过啊……那自然很好，恩，很好……”

    说着又打起了哈欠，似乎又回到了昏昏欲睡的状态。

    金天阙说道：“他日再见，还请多多指教。”

    步义方说道：“彼此彼此。”

    这两个相似又不同的少年，没有抱拳，也没有礼仪性的微笑。不用说太多就明白对方的想法，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类人。

    步义方主动走到海娘面前，拱手说道：“义方向海姨请安。”

    这一声海姨叫出，雪儿和冰儿不由的都一愣。

    原来步义方之母原本是水国人，跟海娘是同宗，虽然不是至亲，但是海娘与步母从小感情就很好。后来机缘巧合，步母嫁入木都，这才有了步义方。如今远亲相见，步义方按理自然该叫海娘一声姨，怪不得海娘居然一改平日冰冷的面容，笑的灿若海棠。

    海娘笑着说道：“快请免礼，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上一次匆匆一见，你才五岁呢，便是极为懂事明礼。如今越发的讨人喜欢了。这几天有事缠身，未曾登门拜访，回去见了你爹娘代我说声抱歉。不知你你父亲母亲现在身体可好？”

    步义方微笑着说道：“承蒙海娘记挂，家父家母一切安好。家母也常常记挂海姨，曾多次要动身去探望海姨，终究未能实现。如今海姨正好前来，待事情忙完。一定要去寒舍小住几天，义方代家母恳请海姨千万不要回绝！”说完，躬身又拜。

    海娘眼中含泪，笑道：“只是不要打扰你们就好。”

    步义方笑道：“求之不得，怎么说打扰。”

    海娘为步义方引荐，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两个丫头，大的叫做冰儿，小一些的叫做雪儿。”

    步义方抱拳说道：“见过冰儿姐姐，见过雪儿妹妹。”

    冰儿笑道：“我们从未曾见过，你却知道叫我姐姐，叫她妹妹？”

    步义方笑道：“家母时常提起，海姨家有两个姐妹。冰儿姐姐比我大生月，雪儿妹妹比我小一年，所以我才知道。”

    说着海娘的眼中又要泛红，叹息道：“可怜我那远离故土的姊妹，不曾想这般惦记着我。”

    冰儿一见海娘伤心，笑嘻嘻地安慰道：“没有受过长久的分离之苦，哪知道这久别重逢的喜悦？像我姐妹俩整天这般粘着你，早晚还不是让你心烦？”

    海娘瞥了一眼冰儿，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雪儿此刻却是有些不知所措，自修炼场见过一面早有耳闻的步义方之后，便念念不忘。如今步义方就在眼前，却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红着脸羞答答的欠身说道：“见过步哥哥……”

    还没等步义方回礼，就听冰儿在一旁模仿雪儿，娇滴滴说道：“见过步哥哥……”

    羞的雪儿红透了脸，娇怒道：“姐姐！”

    海娘也怒斥道：“你这没正经的死丫头，早知道你这么不省心，就该在你不懂人事之前把你扔到海里喂鱼。浪费了那么多的粮食，真是作孽！”

    步义方知道海娘说笑，岔开话题说道：“久闻冰儿姐姐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如实。海姨有冰儿姐姐和雪儿妹妹陪伴着，家母自是放心许多了。”

    海娘闻言，果然不再生气。冰儿也对着步义方有了好感。只是雪儿被冰儿一语道破心事，一颗心砰砰乱跳，脸也更红了。

    寒暄完毕，云枫领着步义方在左侧下首的两个空位置坐下。

    君宗抚掌笑道：“好好好，难得五国才俊在木都共聚一堂。实在是木都一大幸事啊，既然现在人都到齐了。那就……准备开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