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二人无可奈何,出园子依原路而回,路遇几个扫地锄园、挑水运浆的火工道人,道人遥指一殿,道“此乃祖师讲道之所,但凡入内,均可听讲。”二人依指引,不多时,便到殿外,祖师高坐台榻,开讲大道,两边有三十多个小仙待立,果然是:
二人不敢惊扰,随众待立一旁,但听祖师云:“顽空不空,非有妙有。顽空不空石开玉,非有妙有道集虚。”正听间,被那青莲童子望见,以目相示,那祖师看在眼里,喝道“你在班中,怎么目光轻眺,难道我讲得不对么?”青莲赶紧出班禀道“师祖句句妙音,弟子受用不尽,岂敢有不尊之举。”祖师道“你说我句句妙音,又有受用,我且问你,这妙字如何理解?”那青莲略有沉思,仰头望空,又低首看了梵志一眼,张口吟道“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祖师点头赞道“是个开明诚理的解释,只是你习的是道法,缘何又有佛家灵山、九华二词?”青莲伏首道“弟子方才见到个故人,灵感迸发,遂有此句。”祖师问“是何故人?”青莲道“地藏王菩萨的主薄梵志和尚。”
梵志听闻,赶紧上前躬身施礼,道“小僧梵志,拜见祖师。”祖师道“你是哪方人氏?且说个乡贯姓名明白。”梵志道“小僧洛阳人士,俗家姓名王树生,曾在少林寺剃度,法号梵志。”祖师喝令“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那里是什么空门中人!”梵志急忙应道“小僧严守清规戒律,不打逛语。”祖师道“你既守规,怎么说是树中出生?造化万物,有胎生、湿生、卵生、化生,何来树生?难不成是老树成精?”梵志道“小僧也不知,听父母说,天降大雨,雷电劈树,树下婴儿啼哭,抱我乃归,取名树生,不敢欺瞒祖师矣。”祖师暗喜,道“这么说,却是个天生地造的,你走上前来,容我细看。”
梵志近前几步,祖师上下打量,啧啧称奇“好好好!果是个天生的!”梵志不解,问道“不知有何因源,请祖师赐教!”祖师却不回答,只道“好!好!好!难!难!难!”梵志道“祖师不是个爽快之人,冤有头,债有主,即便说了,却也不念祖师之恶。”祖师道“你未悟彻菩提,断魔归本,怎能追本溯源,打破盘中之迷?”梵志若有所思,乞求道“井蛙不知大海,蟪蛄不知春秋。弟子虽未开悟,然有好学之心,若告之春秋大海,也好让弟子断了执念,归本复元矣。”祖师道“你这是本末倒置,断不可行。只是我若拂你之意,你定怨我。也罢,我问问座下弟子,谁愿告你,你自去悟吧。”话毕,祖师对众道“哪个精微万法,无生了性,知他根源,便可如实相告。”
却见众仙中走出一人,青袍峨冠,朗声道“老夫邹五行,你且听者:盖天下万物,皆五行而成,五行者,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衍生万物。我观你命理,木灵充沛,只是此木不是地上草木,而是天上雷木,天雷滚滚,五行属木。故你不是树生,乃是天雷所化。”梵志道“恕我愚钝,天雷如何化人?可有什么印证?”邹五行道“这个简单,你现在气聚丹田,纵声吼叫,便知结果。”梵志道“恐失了礼节。”祖师一旁言道“无妨!众可到月台一观”,遂下榻与大众出外观看,梵志也不怕失态,对着山谷大声喊叫,一时间雷声阵阵,好气势!震耳欲聋,雷声过后,山川里红红绿绿,鹰飞草长,好似那春回天地万物苏。众皆拍掌叫好,梵志道“请夫子明释,是何玄机?”邹五行道“春雷一声发,雷霆响动九天,大地振奋,万物惊动,故桃红柳绿,孕含无限生机。你天雷为肌,体合大道,故有此理。”这正是:
梵志一声吼,能回天地心。鬼谷无暖气,九幽春盎然。
却听得有人叫道“邹夫子谬也!”言毕,站出一人,红袍纶巾,道“九天震动,大地振奋,非雷霆之怒,而是电破长空,毁天灭地之力矣!”梵志忙问其名,那人道“鄙人墨钜子!我观你命理,五行属火。”梵志道“是何义理?”墨钜子道“天下因势利导,万物因力而长。万物相吸相斥方是义理。”邹五行道“口说无凭,可有何印证?”墨钜子道“这个简单,我问他便知”遂问梵志“听闻你喜好拍案而起,招事惹非之人?”梵志道“小僧诚心向佛,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爱好讲理罢了。”墨钜子道“这么说,你不曾与人挥拳动手?”梵志道“不曾。”墨钜子道“你朝天挥动手臂试试。”梵志举起拳臂,用力划下,但见一道白光从拳中委蛇而出,击在空中,泼喇喇电光游动,直把那乾坤炸裂开。众皆称叹,唯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却见一白袍散发之人说道“二位错矣!”邹五行、墨钜子齐声道“有例可证,有何错处?”白袍之人道“我曾听得梵志有诗“天公何生我,还我未生时”他问的是过去未来之事,冥冥不知,哪里问的是什么命理之事?”
梵志听闻,忙俯身道“请问先生高姓?正解小僧心中执迷乎。”白袍人道“我乃庄周梦,你且听好!世间本无过去未来,无大无小之分,皆因时光所异。”梵志喜道“愿闻其祥!”庄周梦道“水生草,草育虫,虫化马,马变猴,猴又成人,人死化土,土中生金,金又化水。沧海变桑田,直可叹岁月如梭”梵志如梦初醒,大喜道“先生可知我的过去乎?”庄周梦道“我观你性本如初,若以五行而论,本性属金。只是此金,非土中金石,而是天上电光矣。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人生如泡影,如露亦如电,唯光永恒。”梵志道“可有印证?”庄周梦道“我知你是个谦谦君子,不曾跺足唉叹,你跺足便知。”梵志依言跺脚,却见身似一道金光,纵地而去。这一去,不知有几千里矣,便见天地溟溟苍苍,岂是九万里为限?正行间,忽见乌云阵阵,云中电光闪动,电光闪处,映衬一人,正是梵志幼年,伊伊呀呀地学步习语,手里拿着木鱼不放,,恍然间,影像远去,又见一棵大树,电闪雷鸣,树下有婴啼哭,王员外夫妇轻轻抱起,爱不释手。再行间,迷迷茫茫一团白云,云破处,复又回到月台。众仙议论纷纷,莫衷一是,那庄周梦高歌一曲“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那梵志如痴如呆,似在梦中一般,忽听得有人叫道“非也!非也!”此言一出,众仙皆不说话,梵志独上前问“先生高姓,缘何说非?”那仙玉绾黑袍,道“我乃公孙非,你说什么白马非马,佛祖非佛,怎不识本尊?”原来公孙非张口,天下莫能与之辩,众仙道“先生只会说非,难不成他非木、非火、非金?”公孙非道“正是,他乃水生。”众仙齐道“此水非水!”公孙非道“正是,此水非地上水,乃是天上无根水。”邹五行、墨钜子、庄周梦齐道“可有印证?”公孙非道“尔等只知皮毛之像,只知肌肤腠理之痛,人之所出,血统方是根源。正所谓血脉相承矣!”梵志道“先生可知我的血脉。”公孙非道“滴血便知。”梵志依言从指尖滴下一血,方一落地,便见冉冉升起一株,片刻间育苞开花,原是白莲花。梵志道“此是何解?”公孙非道“你本性属水,水生木尔。方才什么雷鸣电闪,皆是幻像,皆是云雨所生,若论根源,你却是来自云中。”
众仙不依,道“五行已有金木水火之说,难不成还有个“土”性之说?”公孙非道“杨无毛一字不吐,你等都去问他。”却见一个黄袍束发的仙人笑道“我一毛不拔天下大利,他本源是牛是马,是水是土,与我有何关联?”公孙非拍手道“非也!非也!你非一毛不拔,而是道行浅薄,不识他的真面目,这叫做无毛可拔!”黄袍仙笑道“休要激将,我便是知他本源,也不需教一技而印证。”遂对梵志道“你本性属土,众道友混淆视听。且听我道来”梵志若道“尊仙可是杨无毛?”黄袍仙道“正是。”梵志道“悉听开释?”杨无毛道“你可曾吹过风?”梵志道“天有风雨雷电,霜寒雪露,怎能没吹过风?”杨无毛道“不是这个风,是罡风烈气。”梵志道“前些日子,从黑山后坠崖,那风好不刚烈。”杨无毛道“正是此风,可有何异像发生?”梵志道“那风刮骨吹髓,令人痛不欲生。幸得飘来一朵金莲,坠下金花万朵,方护得性命,不然早化为齑粉矣!”杨无毛笑道“可知此花何来?”梵志道“请仙师赐教!”杨无毛道“你本性属土,土中生莲,体内自藏金莲。故你非雷生、电生、光生、云生,而是风生,不若九幽之处,仙佛难存,你何能独存性命?”众仙笑道“果是一毛不拔,巧嘴如簧,三言两语说破根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