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的道门严格意义上来讲固然是从正一道开始才有的,张角所创立的太平道都未免不能作数。再往前算则是方仙道与黄老道,而练气士们则要更早。
在神州大地的西北角,有山名为昆仑。方圆八百里,高达万仞,号为“帝之下都”。山上有四时不败琪花,八节常青瑶草,又有纯青琉璃宫顶,玉宇十二重楼。正有一群练气士聚在此处,以九天罡风无上寒气淬炼剑气。他们属于练气士中的“剑仙”一脉,自号“昆仑剑宗”。
“西昆仑,东蓬莱”,原本昆仑在两大剑宗中也就是以剑气出名,炼剑之法不过尔尔。谁知道在千百年前,这昆仑剑宗出了一个奇才,以一己之力锻造了七七四十九柄神剑,正合大衍之数,号称“昆仑天剑”。
一开始大家听闻这天剑之名,个个都几乎笑岔了气。自打轩辕黄帝铸轩辕剑以来,天下剑士无不寻求一柄宝剑。剑仙门以天材地宝铸剑,或存入躯体,以肺金润之、心火煅之,或日夜怀抱,沟通剑体,往往数十年却一无所获。但凡铸成宝剑者无不欣喜若狂,最少也得大宴宾客,欢庆上个十几天再说。
旁人数十年而无所得,你却一口气拿出了四十九柄,大白菜也不是这个卖法。更何况宝剑外观纹理,内观神气,就算是凡铁也讲求个霜锋雪刃。可是这四十九柄剑造型千奇百怪,有的形似战斧不说,甚至还有菜刀门板之流——这等货色也敢自称天剑?
从道理上来说,众仙家的看法当然没错。只是两边一动起手,谁也笑不出来了。那四十九柄剑随便拿出一柄,对上众仙家的宝剑都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曾与一日之内连断宝剑七十余柄。就算不能破剑,那些天剑也往往使剑主有诸般神通,打得对手苦不堪言。更有甚者,剑器当场粉身碎骨不说,自身都被天剑重伤,久久无法治愈。要不是那位昆仑剑圣手下留情,只怕上山的人半个也回不来。
到了这时人们才明白,那位奇才真的是煅出了无上天剑。一开始他们还上门提出交换的请求,在被拒绝后逐渐就变成了暗偷,再逐渐演变成了明抢。两厢一动手,固然十二重楼高手死伤无数,前来强夺天剑的人却更是无一幸免。
那名奇才眼见人心贪鄙至此,又见同门伤亡太重,一发狠之下直接携剑下山,挨个找上门去。西至昆仑,东到蓬莱,昆仑剑宗就凭借这四十九柄天剑纵横天下,挡者披靡,旁人无不闻风而丧胆。
只是这奇才坏就坏在他太强了,杀人太多了,强到了遭天嫉恨,杀到了天地不容。终于有一日,昆仑剑宗无端失踪,连带着纯青琉璃宫、五城十二楼,甚至是整个玉虚峰都一起消失了。昆仑山上只剩下了东昆仑玉珠峰和一个奇大无比的深坑,就好似有一只无形巨手将玉虚峰连根拔起了一般。
众人这次又挠破了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究竟,却又找不到半点痕迹,最后只能归结于天罚。可虽然剑宗莫名其妙消失了,这四十九柄天剑却一一流散了出来。
既然已经都是无主之物了,那大家各凭本事抢就是。这昆仑天剑有诸般神通,而且还不消心力,哪怕是个凡人也可使得。于是世间一旦有昆仑天剑现世,上至道国天官,下至黔首蚁民,无不倾尽全力追求。只待得自己有朝一日夺得天剑,就能像当年的昆仑剑圣一般驰骋人间。
譬如当年赫赫有名的殷帝三剑曾经号称孺童所得也能使三军辟易,后来这三柄剑在西汉末年就都落到了董贤的手里。董贤此人曾经贵至“与帝同车”,自然是权倾天下,当时得到剑后得意洋洋,请来宾客想要庆贺。谁知道当场就有人寻上门去,携了一柄天剑提出要比试。结果一剑斩破宵练,二剑砍断承影,他还待第三剑去断含光。董贤连忙心疼的收了起来,说这剑是要进献给天子的,万万断不得,对方方才罢休。
再譬如前朝玄宗时曾有“天下三绝”,裴旻裴将军的剑法便名列其中,他本人更是号称“剑圣”。以剑为圣无前缀,显然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乃是武圣的级位。谁知道尚是幼女的公孙氏便找上门去,带着天剑与其大战一场,使裴将军百招开外亦不能得胜。
“怪不得……怪不得无论是玉门关还是瓜州府的道官都不在,原来是干这事去了……这样就说得通了。”张如晦眯缝起了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盘算些什么,“那现在呢?现在传闻天剑在哪里?”
“凉州。”女子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要不是自己说漏嘴,张如晦直到现在估计还蒙在鼓里,哪里知道什么天剑?这下倒好,自己给自己平添了一个对手出来。
不过当强盗的一般心理素质都比较好。劫道这种事一年下来也不会有多少次,十次里面也就能成三四次,成了还要考虑油水的问题。女子很快就把心态调整了过来:反正张如晦下面也是奔着凉州去的,就算自己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与其后面等张如晦知道了再作打算,还不如现在就把他给说服了,免得到时候翻脸动手。
女子的行动力颇为惊人,可以说是想到哪儿做到哪儿。她当即把脸凑近了张如晦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问道:“道士,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对天剑动心了。”
张如晦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明其意的样子:“没有啊。”
“瞎说。”女子嗤之以鼻,“你刚才那副口气都要吓死人了,还在那里盘算了半天。铁定是想要问出来天剑的下落,然后在打算怎么悄无声息的把剑弄到手。”
“这个……你真的误会了。”张如晦无可奈何的解释道,“区区天剑就让两处道宫的道官擅离职守,纵使这不在五戒的范围内,多少也有渎职之嫌……”
张如晦的感慨还没发完,女子就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你说什么鬼话啊?那是天剑,天剑啊!但凡在历史上留过名的剑主,从来修为就没有低过人仙的!怎么可能不动心啊?”
“可是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他们擅离职守分明就是渎职……”
“你虚伪!”女子的纤手都几乎要戳到张如晦的脸上去,“什么危急存亡之秋?佛国都败啦,赢的是道国!别说是瓜州,就连兰州的守军都放了假。你还想怎么样?”
女子的话说的张如晦却是一愣,他面目僵硬了半天,最后才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明明是天竺佛国败了才对。”张如晦虽然喉头发哽,却也略微笑了笑,“我在想什么呢。”
他的笑使周围的气氛都变得古怪了起来,女子一时间竟也不敢张口搭话。两个人顿时就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宫内突然传出了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