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解到第五题,却受阻不得寸进,第五题已是算术极限,达到四元之数。
又三年,翻阅完前三层藏经阁书架,终于初窥门径,不由得精神一震,孜孜求索,终在一本古老的书籍《议古根源》找到思路,又从《田亩比类乘除捷法》中,引用带从开方正负损益之法,终获得四元解法,心怀大畅,蘸水为笔,刷刷在地上写满解法,终得算术圆满。
翻开第六题,大吃一惊,粗看与算术有关,但细想之下,犹有未知。
第六页破天荒用古篆符号启蒙,不过寥寥数字,却让李默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中,问题内里有副十二宫图,以不同颜色绘出勾股形状,共四方图形,外为宽十三格高五格,蓝色长五格宽两个,红色长八格宽三格,打乱重排,竟是诡异的少掉一个方格,正合题中所问,消失的方格可知晓方位?
再看第七八九题,皆为此类题目,立意深远,似无迹可循,不同角度可得知完全相反结论,仿佛踏入一个新的世界,不再是非黑即白,而是黑白之间,并不是截然对立,只不过立场不同。
推及论远,称为悖论,倒也不合适,可上升为哲学高度。
再三年,当初的蓬头稚子随时光变迁,摇身成为一位俊俏的修长青年,剑眉星目,浑身散发难言的书卷气,双目充满深邃,读书破万卷,心中行万里。
每解一题,只叹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且不论武技如何,只这证道十题,由浅入深,从算术到悖论,皆为独步一时的学问,乾坤府菩提证道剑数百年薪火传承,想必能人辈出,人杰地灵。
要知道乾坤府不过解题至六层,即使号称不世神祖江无极,也不过堪堪解到第八题。
而今李默跪立木台前,神色虔诚,准备翻开第十页,前九题尽皆征服,传将出去只怕会造成全府地震。
第十页,时隔七年,又一次翻开,李默心下怅然,听说最后一题为证道题,而自己整个无忧童年,都闭门此处,又如何寻道,若书中有道,天下有道,为何不见仙人?
既无道,又如何证道?
仿佛跨越时光,当初的顽童错觉之下,换为如今的虔诚青年,在木台上,颤抖翻开第十页,全页不过三个古文小篆字:
“吾是谁?”
如头棒喝,呆立当场,任李默聪明绝顶,也绝料不到,这证道之题,竟是此三字。
吾是谁?我是谁?
看似简单,却哑口难言,李默呆立三天,形销骨立,脑中充满了疑问,个中滋味难以言语。
求道先问己,无论佛、道,皆有此一问:“我是谁。”
再立十日,已是摇摇欲坠,颧骨深陷,脸色惨白,然思绪早已卷入寻道之旅,遍阅宇宙,只求真我。
眼前一黑,终支持不住,栽倒在木台前。
醒来后置身一处厢房,床尾香炉白气氤氲,弥漫一股好闻的檀香味,挣扎欲起,张嘴发声,竟是嘶哑无比:“这是哪?”忽然又牵动求道之题,陷入我是谁的怪圈,浑身发冷,脸色奇差。
“默哥哥,你醒了。”一声悦耳女声拉回现实,好一会儿才认出是颜颜,如今脱落的亭亭玉立,卷发垂直,身材依旧瘦弱,着淡蓝衣裙,眼睛明亮,浑身散发温和气质,一如江乘风。见李默脸色衰败,分明心力衰竭之象,大惊失色,扑到床边,嘤嘤痛哭:“默哥哥,你怎么了?”
“第十题,我解不出。”李默双目无神,看着屋檐,惜字如金。
颜颜心中难受,不知如何开导,她对武学一无所知,也不曾观摩菩提证道剑,殊不知李默早已成为放眼整片大陆都首屈一指的算术大家,涉猎之广,令人咂舌。颜颜只是心忧李默瘦骨嶙峋,是以抽泣不止:“不解不行么?”
“一诺千金,况且解不出,我也学不得功夫,如何报仇?”李默到如今还以为必须解完十题方可习得绝世功法,然其不知,功法皆脱胎天理术数变化,以李默如今内功基础,解至第九题,早已登堂入室,气力遍布骨骸,源源不绝提供生机,不然以其不吃不喝,呆立十天,哪得性命?
“默哥哥,你这样会死掉的。”颜颜对李默牵肠挂肚七年,当年幼时娶妻玩笑,犹历在目,如今见李默陷入问道绝境,如风中残烛,终得一见却即将阴阳两隔,悲哭不止。
“我是谁?”李默喃喃问道,目光迷离。
“你是李默!”颜颜只觉当初不该带李默来乾坤府,自责不已。
“不,我不是,这不是答案。”李默缓缓摇头。
“这便是题目么?”颜颜拭去泪水,语气渐渐激烈:“默哥哥,这算什么问题,我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即使不知道,又有何干!”
“不知便解不出第十题。”
“错!世上哪得全知之人?一人无所不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知宇宙奥秘,若知自己何时福祸,若知何时生死,这样的人,只怕朝问道,夕即死!”颜颜俏脸忿忿,连珠说道。
“朝问道,夕即死。”李默怔住,这求道岂不是求死?自己心存执念,大仇未报,有何资格寻道,是以苦苦求道,只因心中执念未消。
思至此处,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清明,虽解不开第十题,寻不了道,但急流勇退,封存于记忆,待他日了却凡事,再求不迟。
“谢谢你,颜颜。”李默展颜一笑,如春风东渡,满屋生辉。
“默哥哥,你想通了!”颜颜破涕为笑。
“不,没想通,只不过不想了。”李默挣扎坐起,心情渐复。
“不想也好。”颜颜甜甜笑道,端来数盘小食,递给李默:“默哥哥,趁热吃点吧。”
李默也不推却,觉腹中饥肠辘辘,吃将起来,觉得美味无比,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停箸道:“我这般出了藏经阁,岂不是违反了规矩。”
“是呀,薄老偷偷告诉我们的,不然都不知你病倒了。”颜颜说道。
薄老初时也觉得李默不过一顽皮孩子,长则三月,短则数日便会坚持不住,哪知李默在藏经阁一呆便是七年,虽从不交谈,见李默日夜苦读,卷不释手,分明是潜心研究学问,两耳不闻窗外事,看着此子渐渐长大,朝夕相对之下,也生出几分感情,每日观察李默蘸水思考,心中留意,将名本孤籍逐一从仓库中取出混入书架,供其参阅,李默却全然不知。见李默昏倒,急忙通知江乘风前来。
“薄老?那老妖婆知道我出来了吗?”李默眼前浮现出一个呼呼大睡的老者形象,七年过去,对此老印象不深,勉强记在心中,日后图报。
“奶奶不知道,她很忙呢,你都七年没出藏经阁了,她估计早就忘了,默哥哥,你吃好我们出去走走呀。”颜颜说道。
“不了,我要回藏经阁。”李默意兴阑珊,既解不了第十题,但不能食言,余生在藏经阁度过也好,以书为伴,逍遥自在。
江颜颜只当李默依旧放不下第十题,想了想:“默哥哥,你不妨去石阵看看,或有机缘。”
“我不能出藏经阁。”李默叹道。
“那八百罗汉阵和藏经阁都为先祖所建,人称‘小藏经阁’,府中前辈若是在藏经阁遇算术问题,皆会去石阵观摩,石阵中运转有序,蕴涵数理,皆是学问呢。你若去‘小藏经阁’,也不算违背誓言。”
“不早说!”李默精神一震,弹身而起,大手一挥,道:“带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