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奇特,冷冷道 : “一个剑客的宿命就在于一但拿起就再也放不下了”。
乌寒江黯然道 : “是”。
老人深深地凝望他一眼,“所以你已别无选择”。
乌寒江道 : “所以我必须练这套剑法”。
老人道 : “你似乎很期待?”
乌寒江不说话了,他的神情看起来没有半点愉悦,但他的手却在动,似乎已准备拿剑。
老人豁然转身,道 : “跟我来”。
乌寒江缓缓走了过去,老人一边走一边说道 : “要是你突然发现有一天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又或者已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不太像人,你后不后悔?”
乌寒江这才停下脚步,不由得望了小红一眼,闭上眼叹道 : “我不悔”。
老人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一阵红晕,笑道 : “你跟我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摸一样”。
乌寒江轻轻搀扶着他,恭顺地听着,老人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嘲笑,他自嘲地笑道 : “一个武痴本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只要他手里的剑能杀人就够了,但我实在不想你也变成……。
乌寒江低着头没再说什么,但他的心里却有很多想法,而这些想法跟师傅的并不一样。
他发现去了一趟外面,看过许多风景之后,很多想法都会变,变得和以前的自己不太一样了。
他默然道 : “我可能活得并没有想得那么长久,也许生命在旦夕之间,所以很多事我根本没法在乎”。
老人终于停了下来,停下来的时候就到了一座由枯树枝和泥土搭建起来的屋子。
这屋子再简约不过,一台炉灶,一张破木桌,桌子上放着一盏青灯。
青灯里的油已快燃尽,如同老人的生命。
老人走进屋子里,坐到桌子旁,沉声道 : “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乌寒江的话刚出口,忽然又停了下来,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师傅说,想将江湖上的见闻全都说给老人听。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已说不出了,他从外面回来之后就发现家里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到嘴的话一下子全堵在嗓子眼,这世上的一切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他发现自己的江湖已经和老人每天跟他念叨的那个世界不一样了。
上个时代的风云,早就匆匆过去了。
他怕自己说出的和老人心里想得不一样,所以他干脆闭嘴。
老人也不勉强,笑着道 : “你不知从何说起?”
乌寒江道 : “我……”。
老人道 : “那好,我只问你一句”。
乌寒江道 : “你说”。
老人忽然变得很肃穆,盯着乌寒江,沉声道 : “你在江湖上混得怎么样?”
乌寒江抬起头,和老人灼热的目光相遇,道 : “你是不是想问我至今击败了什么人?”
老人的目光更加热烈,他发现自己一手带大的木讷徒弟一下子变得聪明了许多,他笑着道 : “这是自然,男人所追求的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乌寒江沉默了一会儿,道 : “但我在外面还听过一个词语”。
老人温声道 : “什么词语?”
乌寒江忽然道 : “英雄”。
老人看着他,像才认识这个人,皱眉道 : “英雄?”。
老人看着他,道 : “你想做英雄?”
乌寒江道 : “我不想”。
老人道 : “那你为什么……?”
乌寒江道 : “但我看到过有人成为那样子的人,自从我按照您的吩咐参加了天下会武,遇见过很多各式各样的人”。
老人轻咳一声,道 : “我只问你在天下会武中有没有打败龙家?”
乌寒江道 : “我已打败所有人,却没有打败龙家”。
老人豁然道 : “为什么?”
“因为我,我下不了手”,乌寒江说出这句话很是艰难。
老人冷冷瞪着他,牙齿咯咯作响道 : “他是谁?”
乌寒江道 : “龙溪么?他就是当今龙家新一代领袖”。
说到这里,浑身忍不住抽搐一下,面上罩上一抹苦涩,道 : “我实在是不想跟他决斗”。
老人忽然道 :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乌寒江道 : “他就是英雄,我从来没见到一个人如此伟大”。
老人道 : “伟大?”
乌寒江细心组织词语,轻笑道 : “对,因为他虽然也是很强的剑客,但他从来不拿剑”。
老人这才动容,思索着道 : “一个剑客却从来不拿剑?”
乌寒江道 : “对,他就是那样的人”。
老人道 : “为什么?”
乌寒江道 : “因为他怕错杀”。
老人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讥诮,悠悠道 : “像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不过是装出来的,虚有其表吧了”。
乌寒江道 : “我也产生过质疑,但却不是”。
老人冷哼一声,道 : “试想一个慈悲的人怎么可能练成那么强的武功,练武的人本就是为了杀伐”。
“但他的武功却常常用来止杀”,渐渐地似乎说了很多,虽然知道这些话师傅未必爱听,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龙溪,这世上仿佛只有这么一个人,一开始我也会觉得他未免太过假惺惺,而相处久了才发现并不是那样”。
老人的脸上越来越沉,冷哼道 : “看来你已和他成了朋友”。
乌寒江脸上的痛苦更甚,道 : “这才是真正让人痛苦的”,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道 : “我发现跟他相处久了,自己也变了”。
老人顿时直起身子,他的脸上并不是生气,而是吃惊,他这一生耗费的心血也不过是想把乌寒江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工具而已。
现在他发现这个工具已被别人改变了,这不能不说是一场巨大的失败。
他很想拔出剑,但身体已不听使唤,生命似乎很快就要走到尽头。
乌寒江忙站起来扶住他,温声道 : “师傅,该说的话只有这些,你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毫无怨言”。
老人脱口道 : “那你去死……”,又忽然止住,平复了情绪又道 : “罢了,罢了”。
乌寒江还是恭顺地听着,他知道这也可能是一生中最后听师傅说话。
老人默然很久,只觉一股气血上涌,他已忍受不住,急着道 : “你是不是很想学鬼剑?”
乌寒江道 : “我现在这副样子,已别无选择”。
老人道 : “我知道你想替我报仇,但岂知我就很对得起你?”
乌寒江道 : “师傅你……”。
老人冷笑着打断 : “你去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乌寒江走了过去,屋子不大,而且只有这么一口木箱,上面已积满灰尘。
木箱里的东西乌寒江其实是知道的,那是一块青色的毯子,毯子上长满的霉,但还是能清晰的看见一条金色小龙工整地绣在上面。
乌寒江小心地将毯子取出,拿到手里后才发现毯子里包裹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老人的眼睛缓缓闭起,他的思绪也很快停止,临走前喃喃的吐出两个字 : “鬼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