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仙界,凡武国。
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从靖城的某片高山脉逃出来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家庄里却突兀的烧起了一场大火。
火势异常凶猛,顺着从那股从庄子前剑河之上吹来的湿润春风,不一会儿后,秦家庄上空青烟滚滚,黑雾弥漫,感觉这个小山庄里像是出了妖怪一样。
“救火啊,着火啦,大家快起来救火啊——”
也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在庄子中央喊叫了一句,其声量直接掠过庄子所在的这条山沟,惊得数百米外剑河两岸的燕雀仓惶逃散。
霎时,秦家庄上下三百余口庄民从床上爬了起来,有几个庄民连腰带都没系好,抓起两只木桶就往屋子外面冲。
那声惊恐慌乱的喊叫,众庄民听得很清楚,也只有庄主秦政保的嗓门儿才具有那种“瞬间催醒”的功效。
此时的秦政保,正挺着一个肥圆肚子站在庄子中央一块开阔地,脸色黑过了天上的乌烟。
他时而看看从各户人家跑出来的庄民,时而看看正前方似是和他在赌气一样的熊熊大火,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身旁一侧,蹲着一个粗布长衫少年,少年正用手指从嘴里粘出了一些口水,然后用那根手指在地面的一块光滑石板上画了一个微笑的小太阳。
从这幅简单的口水画来看,少年似乎对庄子里起了大火这件事丝毫都不担心,甚至还隐隐有些开心。
这时,秦政保朝少年走近了一步,落目一看少年所作的画后,当即差点被气晕过去。
“秦征,你这王八小羔子给我听着,待大火扑灭后,本庄主定会带你前去见官!”
对于庄主的怒吼和威胁,少年充耳不闻,他半翘起屁股对着秦政保,径自埋头继续作画。
猛然,在一股异常暴戾的创动中,秦政保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少年的屁股上。
少年当场被踹了一个“狗啃屎”,趴在地上半天后才爬起来,然后继续蹲下身体画太阳。
见着少年这般无动于衷,秦政保心里猛感无奈,却也有些后怕。
他觉着这个少年已经疯了,竟然一大清早的放火烧了自家的房屋?
这倒不打紧,少年放火烧自家的房屋烧了便烧了,反正他就一个人住,上无老下无小的,大不了没地睡去随便搭个草棚子住也行。
要命的是他秦政保的房屋和少年的房屋只是隔了一道墙壁而已,这一旦不把火势压下去,其后果可想而知。
所幸的是,几百个庄民在秦政保那强有感召力的嗓门儿下,纷纷救火及时,众人七手八脚的忙乎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扑灭了大火。
不过,少年家的房屋便是再也无法住人了——残垣断壁、瓦砾废墟也莫过如此。
当有些庄民得知那纵火犯竟是少年本人之时,全都摇头扼腕,唏嘘离去。
直到太阳的光芒径直落在秦政保一张黑乌乌的脸上,少年仍蹲在地面,无所谓的斜目一言不语。
不过,少年没有再继续沾口水画微笑的太阳了,否则,秦政保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掐死他。
“你果真要前往靖城么?”
这般尴尬和沉默,令秦政保感到窒息,他瞥了一眼少年,沉声道:“你想要本庄主的入城文书?好,我给你。”
少年郎闻言后,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侧了侧头,却也没有说话。
“你可知道就在这一两日之后,铁马镇将会择下几位军爷来我庄挑选军士将才之后辈?你可知道本庄主心中中意之人选便是你么?”
蓦然,秦政保心中默叹一声,自他问出这两个问题后便再也说不上话来。
少年郎名叫秦征,刚满十四岁不久,这年纪也本是年少叛逆时。
可秦政保万万没有有想到,处于自己护犊之下的一番意愿,却被少年秦征理解成了恶意阻拦?
秦征放火烧了自家的房屋,明显是在以行动来表示抗议,但这种行动却过于极端、过于妄为。
秦家庄窝在这条小山沟里一千多年了,祖祖辈辈都是靠着打猎采药或捕鱼为生,没什么大出路,但也相安太平。
据庄子里老一辈人说,秦家庄在一千多年前出了一个大人物,攀借着那个大人物的名声,庄里人过了好几辈子的幸福生活。
可凡事都是如此,打铁还需自身硬——到了秦政保这一辈,秦家庄的名气几乎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
故此,秦政保做梦都盼着秦家庄的名声能东山再起。
他把希望寄托在后一辈年少的崽子们身上。
然则,秦家庄毕竟只是一个小山庄,即便是在铁马镇的管辖内,像这样的庄子多了去,而秦家庄三百余人口中,除了一些老幼妇孺外,正值青葱年华的也就那么三五个人。
其中,也只有秦征出类拔萃,所以秦政保对秦征所寄托的希望不言而喻。
他花了三百张上好的兽皮,在铁马镇官办府赢得了一文征军令,他时刻想着那几个军官能快些下来秦家庄。
他甚至为此早已准备好了上品桃花酿,他时常幻想秦征在军营里铁马征歌、御敌千里的豪迈场景。
如今正值凡武国边境战争高发之际,若以秦征的聪明才智和力气,不怕他进入军中后不干出点什么名堂。
而前些日,传言靖城军在边境吃了败仗,听说一仗下来死了十几万人,这才使得靖城官府里紧急派发军丁征集令。
对于别人来说,那军丁征集令或许是一文死亡召唤书,但在秦政保看来,那是一个机会。
秦征从小就力气大于常人数倍,到了如今,他只需要一只手便可以轻松举起一颗上千斤重的石头,再加上他聪明好动,也熟读古文诗词兵法书籍,若不让他去从军的话,秦政保还真想不出秦征还能干什么。
可就在前两天,秦征忽然找他说要前往靖城,当时秦政保就严厉喝止:“且不说外面的世界正兵荒马乱,但无有本庄主的入城文令,你休想入得靖城!”
秦征想去靖城做什么,秦政保心知肚明。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秦征想去靖城的想法,他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是显得极为的抗拒。
然而,秦征的性子虽说有刚有柔,但在他这个年纪正好血气丰盛,听得秦政保喝止后,便立马转身走开。
若是没有庄主盖下的印章入城令,至少秦征在这个战发时期是入不了城的。
这个时候,靖城城卫正各种严查盘问中,需要相关身份证明的入城令才可以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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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当夕阳,春风温热渐消,秦征将秦政保盖有章印的入城令放入了包裹中,而后转身走向了剑河。
一路上,几个小毛孩儿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嚷嚷道:“纵火犯,纵火犯要走了。”
对此,秦征一笑而过,双眸赫然间清澈见底,闪闪发亮。
快到剑河边时,几个小毛孩儿见着秦征不予理应,便觉着无趣后散去了。
剑河上,青波微漾,河道两岸的桃花林里千树怒放,花落含香。
河面上,停泊有一页轻舟,那是秦征事先早就准备好的。
秦征轻轻一跃,纵上了轻舟,而后立于舟身内面向河岸上数百米之外的秦家庄,神色决然而稍有不舍。
此时的他,虽是一身粗布长衫,但相貌俊美,长发披散,英气勃发,哪里还似先前那般一副无赖小强的模样?
“秦家庄上下三百余人,其不论老幼均待我秦征如若己出,然吾去意已决,此恩此情,永铭。”
径自言语后,秦征朝着面向的秦家庄方向深深弓腰一礼,待他礼毕正身后,双眼里已是泪光盈动。
他双腿骤然发力,双脚一蹬,脚下的轻舟霎时如风烁般飞掣远去。
“三月三,鬼发癫,三月三的桃花勾神仙;神仙盘,神仙剑,一河烟花剑过水云边。”
从庄上书坊里传来依稀的学子吟唱声,轻飘飘地落在剑河之上,莫名叫人心中徒增一丝离别之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