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无星无月,只有沉沉的雾气和凄凉的昏鸦悲鸣。※,
离阳城外荒郊野路一片古木狼林,无边荒草,凄凉阴森。四周没有一丝光亮,除了声声的昏鸦外,便是低啸的冷风。
长树戚戚,冷风拂过,树枝暗动,仿佛是重重的百鬼夜行,端的惊心可怖。
如此的寂夜,怕是俗世的百姓也灯火早息,裹衾入眠了罢。
忽的,那精辟的小道上,传来了一阵极为慌张而又杂乱的脚步声,突兀的打破了这阴森幽静的氛围。
两个身影,在这无月的黑暗中极速的向着古木荒草丛中泼命狂奔。
速若冷风,顷刻之间便一头扎进了这荒草之内。
喘息声随即而来,低沉而剧烈。
似乎一个年纪颇大的人惊魂未定的说道:“你好好的,干嘛招惹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老道我原以为跟着你,凭着你这离忧教的金字招牌,倒也可以逍遥自在,这倒好啊,要不是跑得快些,早见阎王爷了。”
那声音连喘带嘘,更有一股埋怨之意。
另一个声音应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情形与那老者相差无几,也是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觉得我不行,你上啊。你让我只出一剑,我出了两剑,还想如何?”
喘息了一阵,那年轻人的声音又至:“我若是知道你让我这么窝窝囊囊的逃跑,死也不听你的,那什么戾鬼笑,不就是声势吓人一些的分身法么,我便真和他斗一斗,又如何?”
那身形上了年纪的人,闻听此言,忽的停了下来道:“我好歹也比你大上许多,总算是一位长者,教训你几句,你还不服不忿了?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戾鬼笑是分身法?你那个枣核师尊就教出你这点见识,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离忧子弟!”
声音似乎更加不满了些。
那年轻人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仍是朝前面极速跑着,似乎连头都没有回:“我说过我现在是离忧子弟么?你这样认为,我干嘛要费劲跟你解释,再者说了,你这满嘴坑蒙拐骗的牛鼻子,又算哪门子长者,你若觉得跟我在一起晦气,我们就此分手,告辞!”
说着,那身形又快了几分。
不过一息,那老者身影便跳脚嚷道:“你这没良心的家伙,枉费老道我刚才救你,不但这样诋毁我,还把老道扔在这荒郊野岭的,万一有个毒蛇猛兽的,老道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只是,他这般叨叨,前面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老者顿时气急败坏,将怀中的黄纸一洒,大声嚷道:“你个混蛋……倒是等等我啊!”
顷刻之间。他便追上了前面的身影。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那年轻身影,似乎笑了笑,声音也变得轻松许多,一边疾驰一边道:“这可是你死乞白赖的要跟着我啊,一会儿要是再遇上那些狠人,可别怪我啊……不过你这逃跑的本事不错啊,比抱头鼠窜强上不少!”
那老者似乎斜睨了他一眼,再次不满道:“什么叫逃跑本事,你懂不懂啊,道爷这后半生就指望着这一高深法诀混呢,你想知道,道爷就告诉你,这高深法诀叫做……”
似乎故弄玄虚,竟停下来不说了。
可那年轻人连半点回应似乎都没有,这老者才悻悻的自顾自道:“……五鬼搬运术……”
然后似乎炫耀一般,嘿嘿一笑道:“哎……怎么样,这名字是不是威武霸气!”
年轻人不置可否道:“五鬼搬运术?哪五鬼?”
那老者似乎顿在了那里,半晌方道:“不就是大鬼、小鬼、无常鬼、吊死鬼……”
其实他也不知道,满口胡诌罢了。
然后似乎担心这年轻人起疑心,忙话锋一转道:“怎么,小子你想学?”
那年轻人似乎点了点头,刚想说话。
那老者见状,似乎有些兴奋,在这黑漆漆的荒草中手舞足蹈,声音也高了许多:“你若想学,我也不是不能传给你……只是呢,你要准备万锭金子,还必须是赤金,半点不能有杂质的,跪在我的面前,这还不行,你要先将我这测鬼神的相术之法全数学完,然后我就勉为其难的考虑一下是否能传你这五鬼搬运术……”
他竟忽的摇头,似感慨良多的叹息起来:“想我半生所学,终于有人继承衣钵了……你原先是离忧弟子,也不至于辱没了我的名声……”那声音竟有种说不出的沧桑之意。
那年轻人耐心听完他这番话,又看完他这处沧桑戏码,这才一瞪眼道:“得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无福消受……”
说着,身形又快了几分。
那老者似乎有些下不来台,大声嚷道:“哎,我说……我可不是瞎扯啊……想当年,老道我也是问神神惊,问鬼鬼哭……”
他还自顾自的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那年轻人的身影已经再次和他拉开了不少的距离,他嘟囔了一句:“老道如今纯靠忽悠,还不是拜你老爹当年所赐……”
说着在黑夜中做出了一个举拳欲打的姿势。然后一溜烟的再次跟了上去。
一路之上,那年轻人似乎有意想试试这老者所谓的五鬼搬运术到底能有多快,总是时不时的加快身形。
然而每次都是与那老者的距离方拉开两丈左右,眨眼之间,那老者的身影便会赶上来,与他的速度持平。
看来那个五鬼搬运术真就有些神奇。
两个人影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嘴,在黑夜之中疾驰前行。
所过之处,蓦地喧闹起来,然而两道身影如芒一闪,那喧闹似乎也被瞬间带走,方才喧闹的地方,人影早无,寂静幽森。
两人就这般跑了个没完没了,也不知跑出了多远,终于那老者似乎跑不动了,往地上一趴,死活不再迈一步。
那年轻人无奈,也停身站住。
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的事物,黑暗如洞,将一切的光芒完全吞噬。
凄风阵阵,恍惚之间似乎如有鬼哭。
“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光亮都没有……”那老者似乎骂了一句,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子。
“啪——”的一声轻响,昏黄的火光在这黑暗中缓缓的亮起,昏黄火光朝前方只亮了不过三寸,忽的一阵冷风吹过,火光瞬间熄灭,四周顿时再次陷入一片的黑暗。
‘“呜——呜——呜——”冷风哭嚎,一股阴森可怖的冰冷气息弥漫在天地之中。
那老者声音有些发颤道:“不好,这里阴气好重,绝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速速离开!”
那年轻人似乎不愿跟这老者多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火折子一擦。
昏黄的火光再次亮了起来。光晕朦胧,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这两人正是林逸之和那老道南宫一金。
林逸之左手持着火折子,右手轻轻的捂着,生怕冷风再次将它吹灭了。
昏黄的火光中,只看到前方雾霭沉沉,迷迷茫茫,四周一片漆黑,不远处杂草丛生,凄凉萧瑟。
一条似乎许多年都未曾有人走过的路,正蜿蜒曲折的向前方延伸,然而不过五尺,那前方的景色和这路便完全湮没在茫茫的雾气和翻滚的黑暗之中了,再也看不到一丝的踪迹。
静。
这是他们二人唯一可以感受到的,这里似乎比一路之上更加的死寂,便是连偶尔昏鸦沉闷的啼鸣都没有了。
这寂静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异样。好像这里被荒弃了许久,是一个不知被人遗忘了多少年的地方。
遗忘将这里的生机全部带走,留下的只是一片彷如幽冥的死气沉沉。
的确,黑暗并不可怕,然而这里的黑暗之中好像让人莫名的觉得无形之中似乎有无数的眼神正在注视着他们。
那眼神,阴森死气,没有丝毫的生机。仿佛黑暗之中,幽冥地底的冤魂在无声无息的喟叹。
阴气弥漫,森罗三笑。
南宫一金双腿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低低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阴气这么重……”
林逸之呵呵一笑道:“这里当然是鬼住的地方了,鬼地方当然有阴气……”
吓得南宫一金一缩脖子,嘴里念念有词的絮叨起来。
林逸之仔细听去,只听到什么神仙小鬼来着,不由的哑然失笑。
林逸之不怎么害怕,这里虽然鬼气森森,但是若比起来当年那个洪家坡的孽阴尸,端的要好上许多。
林逸之也不管他,迈步举着火折子便往前走。
那南宫一金刚想大声叫住他,不过话刚一出口,便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摇了摇头再次跟了上去。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在这昏黄的火光之中朝前默默的走着,然而越走,那黑暗之中的阴气似乎越来越重。
走不多时,借着火折子的亮光,两人蓦地发现,在浓雾翻滚之中,似乎有一个高大的牌坊。
那牌坊就那样突兀的立在那里,四周空空荡荡,黑暗依旧。
恍惚间,林逸之竟生出一种错觉,似乎穿过这牌坊,前方便是黄泉归处,永堕轮回。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的盯着眼前这好像凭空出现的牌坊,心中竟涌起一股奇怪的念头。
为什么这里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多年前曾经来过。
为什么,自己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然而,他这般想着,却还是迈步慢慢朝着那牌坊走去。
南宫一金或许因为害怕,并未发觉林逸之脸上的表情,见他往前走,只得一咬牙跟在后面。
林逸之缓缓的走着,越往前走,他觉得那牌坊之上的熟悉气息让他的心也开始变的悸动起来。
思绪如潮,往事如烟。一幕一幕在林逸之的脑海之中划过,然后轰轰烈烈的死去。
回忆定格,阴冷的风中,林逸之黑衣飘荡,满脸破碎的忧伤。
他终于想起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地方是他心中永远的隐痛,他八年以来,每每思之,肝肠痛断。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地方,他不会再来。
永生不会。
然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牌坊之下,目光幽幽,悲伤湮心。
南宫一金也走到了牌坊之下,嘟囔道:“我看还是……”
林逸之忽的幽幽一叹:“你不是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我知道!”
南宫一金讶然道:“这种鬼地方你也知道?”
林逸之轻轻的点了点头:“不仅知道,而且永不会忘……”
“这里是……风陵村!”林逸之声音幽幽,带着些许凄凉和沉重。
说完,他张手将那火折子朝牌坊的正中轻轻的照了过去。
火光昏黄,点点映照在牌坊正中。
那牌坊的正中处,蓦地闪现出一块无比破旧的匾额。
匾额乌黑,似乎有焚烧过的痕迹。
匾额之上,也许是因为年久的原因,风吹雨淋,留下了一道道如伤疤一般的深痕,触目惊心。
然而,这深痕却丝毫没有湮没掉上面的三个字。
那字的颜色已经全然褪去,在这昏黄的火光之中,隐隐有些模糊。
依稀可辨,那是三个大字,正是:风陵村。
风陵村!
林逸之心中一痛。八年前,他仓皇从这里逃离,八年后他仓皇的站在这里。
拐了一个好大的圈,如轮回一般,他再次回来了。
然而,他回来了,家……又在何方。
南宫一金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也是一变,低低道:“风陵村……风陵村!”
忽的竟想起了什么,抓着林逸之的胳膊使劲摇着道:“快走快走,我听离阳城的人说,这村子被人下了诅咒的,八年前这村子里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而且都是人头消失,怎么也找不到。”
林逸之缓缓的闭上眼睛。周围阴风凄迷,真的就像有无数的无头冤魂在缓缓的低泣着,诉说着。
“你们……在迎我回家?”冷风中的林逸之,喃喃的说着。
然后头也不回的迈过这牌坊,朝着黑暗中走去。那黑暗之中应该便是废弃已久的风陵村了只余下幽幽一语道:“你说错了,风陵村不是所有的人都死了,至少我还活着……”
南宫一金有些不明所以,以为他胡乱说些疯话,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一横心,横竖跟着进去看看吧。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踏进了风陵小村。
时隔八年,早已尘封定格在八年前的那个早晨的风陵村,再度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房倒屋塌,残垣断壁。
那残垣断壁之中早已生出了一人多高的荒草,阴阴郁郁,更显的破败幽冷。
夜风呼啸,荒草涤荡起伏,犹如阴魂飘荡,冷意寒心。
寂静和黑暗,将这里完全笼罩,风陵,早已犹如一片枯墓,埋葬了所有的生机,留下的只有纯粹的死寂和黑暗。
这里,似乎再也没有白天。
林逸之和南宫一金长身站立。林逸之不说话,奇怪的是,南宫一金竟也一语皆无,少有的安静,那苍老的面容上,竟也出现了些许的缅怀之意。
“寒风吹面来相问,可是离人到故乡……”
不知为何,南宫一金竟缓缓的说出这句话来,然后似有深意的望着林逸之。
林逸之恍若未闻,只是在这一处又一处的荒凉废墟中缓缓的走着。
只是每到一处,他都会停下脚来,指着那处早已面目全非的废墟似在和南宫一金说话,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这是王二嫂的家……”
“这是李大叔的家……”
“这是韩虎头的家……”
“这是……小茹的家……”
在南宫一金看来,这些残垣断壁,早已面目全非,除了有些废墟里的荒草更加浓密一些之外,再无其他区别。
而林逸之声音虽然恍惚,但是每到一个废墟近前,他总能不假思索的说出这废墟究竟属于哪一家。
只是,声音低沉,悲怆无比。
忽的,林逸之的脚步竟赫然停下,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浓雾之中,满眼的难以置信。
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而低沉,便是整个身体也无法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南宫一金有些疑惑,顺着林逸之的眼神朝前方望去。
浓雾深处,隐隐的可以看到一处宅院。只是那宅院比寻常村民的宅院要大上许多,也气派许多。
只是,让南宫一金也颇为不解的是,他们这一路走来,这里早已荒废许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怎么这里会有一座完好无损的宅院呢?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并没有看错。
那的的确确的是一座宅院。
“哎……我说……”南宫一金刚想对林逸之说出自己的疑问,却见林逸之忽然朝着那座宅院疯了一样的跑了过去。
南宫一金不明白,可是林逸之清楚,从未有过的清楚。
短短的距离,林逸之似乎觉得却从未有过的长,长的好像隔着八年的光阴。
泪水,在他这样不顾一切的疯跑中,轰然落下。
时光,在他踉跄的脚步中轰然倒转。
…………
“娘……爹爹为什么整日那么严肃,都不见他笑一笑……”
一个还穿着开裆裤的稚子身影,撒娇似的拉着一个容貌尚可的农妇这般的说着,满眼的依赖和眷恋。
那农妇蹲下身,轻轻的捏了捏那稚子粉嘟嘟的小脸,柔柔一笑:“小逸快些长大……等你长大了,成了男子汉,你爹爹就会笑了……”
那稚子使劲的点了点头,幼稚烂漫的眼中竟出现了一丝与他年岁极不相称的坚定:“嗯,小逸天天多吃饭,快快长大,等长大了,保护爹娘……”
那农妇的笑容在阳光下,欣慰而安详。
…………
往事如昨,大梦恍恍……
谁说这俗世是镜中花,水中月。若真的如此,为何还会留给世人挫骨扬灰的伤痛……
泪水中,林逸之疯跑的脚步竟缓缓的停在了宅院门前。
黑漆大门,早已斑驳褪色。大门上的牌匾也歪歪扭扭,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大门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可以看得出,这座宅院虽然完整,但也一如那些废墟,荒废已久。
南宫一金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见林逸之停在大门前不动,他也缓缓的停了下来。
只是,他竟然有些反常的没有说话,脸上也是一片肃然。
“扑通——”毫无征兆的……
林逸之就在这凄风晨雾之中直直的跪了下来。跪倒在大门的旁边。
然后放声痛哭!
南宫一金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这里与林逸之的关系,蓦然转身,负手叹息道:“人间惨剧……人间惨剧啊……”
林逸之的恸哭,在这凄风的夜里,久久的回荡,让这夜显得更加的悲凉。
终于,他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哭声。
缓缓的抬起手,颤抖着,他似乎想要推开尘封的大门。
可是,手指甫一接触那大门,便刹那之间又缩了回去。
他就这样来回的使了几次,直到通身是汗,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可是,那大门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不敢去触碰。
不是不敢,其实是没有勇气。
他害怕一旦推开那大门,满眼的荒草凄凉,生机断绝。
他将如何面对。
只是,人总是要对自己狠一点。比如,面对这件事情。
终于,林逸之自己都不知道试了多少次后,这才使劲的将那大门推开。
“吱——吱——咣当——”一声尘封了八年沧桑的闷响,打碎了风陵村八年的死寂,也似乎将斑驳的光影拉回了那个旧时光。
灰尘荡漾,铺天盖地。
八年都没有再开过一次的大门,随着它的缓缓开启,迎面而来的首先便是这八年沉淀的灰尘。
南宫一金立马被呛的咳了起来,用手捂着嘴鼻,宽大的道袍来回的挥舞,驱赶着满眼的灰尘。
只是林逸之恍若未闻,就那样慢慢的穿过铺天的灰尘。朝前走去。
院子,依旧是那个院子。虽然多多少少的长出了一些杂草,但是比外面的杂草低矮也稀疏了许多。
东边,石桌石凳,西边竟然还是那个简易的狗窝。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还有满地的灰尘。
依稀之中,似乎都还没有改变。
那方院子始终是那方院子,可是,那些人呢,那些曾经善良而又鲜活的人呢。
林逸之伫立在院中,火光摇曳,映照着他清瘦的脸庞。
凄风如泣,又如孤独人的吟唱。
是那个黑衣如风的少年,站在这暗夜中央,拿捏着心里的伤。
他的神情竟然渐渐的平静下来,声音低沉,柔柔的、轻轻的、又似乎带着些许温暖的笑容,喃喃的对着幽暗的苍穹道:“爹……娘……儿回家了!……”
双臂张开,他似乎想要拥抱,就像当年的顽童,拥抱双亲一模一样。
南宫一金摇头叹息:“我却也没有看错,你果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良久,林逸之缓缓的转回身,走到屋檐之下,轻轻的一推,正堂的木门也缓缓的被推开了。
他回头淡淡的对南宫一金道:“走罢,随我进来吧,这里没有鬼……这是我的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正堂之中,林逸之用火折子朝着正堂四周照了一下,竟发现这正堂之中,空空如也,一件物什都没有。
只有一个角落里,还有不知何时被丢弃的半截白蜡烛,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上面也覆盖了厚厚的灰尘。应该是许久都没有人动了。
林逸之走过去,弯腰将那半截白蜡烛拾起,然后用火折子点着。
这白蜡烛的烛光虽然也不太明亮,但是比起火折子来说,倒是亮堂多了。
林逸之举着白蜡烛又在正堂绕了一周,再没有什么发现,叹了口气,冲后面跟着的南宫一金道:“走罢……”
南宫一金点了点头。
穿堂而过,虽然八年林逸之未曾回来过,但依旧是轻车熟路。
不多时,便来到了厢房。林逸之又是用手一推,门缓缓打开。
转头对南宫一金道:“进来吧……”
两人走进厢房,里面一如正堂,空空如也。
不但是林逸之有些奇怪,便是南宫一金也奇怪起来。
若说风陵村在八年之前成为一片废墟,可是为何林逸之所在的齐府,也就是当年齐小七买下的宅子为何会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呢?
虽然保存了下来,可是为何偌大的宅院里的房间,每一间都空空如也。
就好像变故之后,有人来过这里,将这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一空了一样。
“为什么这里都是空的?……“南宫一金不解的问道。
林逸之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随后转身离开,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或许那里不会空吧……”
南宫一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宅子十分的怪异,但是却说不出原因。
脚下跟着林逸之的脚步蓦的紧了些。
林逸之和南宫一金又走了一阵,最后来到这宅子最深处的一间屋前站住。
林逸之抬头看了看道:“进去吧,那里是我家的祠堂……”
南宫一金点了点头,刚想推门进去,忽的又似忌惮什么,冲林逸之嘿嘿一笑道:“还是你来……”
“怕了……”林逸之淡淡问道。
“老道我何时怕过……”南宫一金一瞪眼,话还未说完,林逸之已然迈步走了进去。
南宫一金一缩脖子,忙蹑手蹑脚的跟了进去。
林逸之拿着白蜡烛,缓缓的照了下四周,果真发现这里和八年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正中的墙边,有一个供桌,供桌上是当年的那些牌位。牌位之前,是一鼎小小的香炉。
林逸之不会忘记,八年前,他的义父在这里的一跪,才让他从此明白他真正的身世。
这里的一点一滴都太熟悉了,熟悉的让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所有牌位是如何摆放的。
那正中的两个牌位,应该是自己亲生爹娘的,他知道,他爹叫林天殷,他娘,叫紫玉,只是大名,他真的不知道要问谁去。
可是南宫一金自从进入这祠堂的一刻起,便一语不发,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供桌上的牌位,而鼻子也不停的动着,嗅来嗅去。
他一直这样,林逸之有些不解,淡淡道:“老道……这是我家祠堂,你能不能不耍宝?”
南宫一金似乎又确认了一番,料定了自己没错,这才一字一顿道:“不对……不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对!”
“哪里不对了?”林逸之一边指着那些牌位,一边如数家珍:“这个是我生父的牌位,这个是我生母,这个是我父亲手下护法幽鬼,这个是……”
他一个一个的说着,可是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知为何也忽的顿在了那里。
呼吸猛然变得急促起来。
因为,这所有的牌位他都能一一对应是谁,可是,直到最后,却赫然发现,竟然多出了两个!
而这两个牌位之上的名字,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齐小七,齐小七之妻。
南宫一金声音颤抖:“这……这牌位是新的……它上面的质地,比其他的都要光鲜一些!”
林逸之呆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八年后,他再次来到这里,竟看到这牌位之中,自己的养父养母,赫然在列!
他百思不得其解。
忽的南宫一金惊恐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对,不对……这香灰的颜色也是新的!”说着,左手颤抖着指着那香炉中的香灰。
果真,香灰最上面的一层和里面的香灰的颜色,截然不同。
林逸之疾走两步,一把抓起那香炉中的香灰,竟然还有些余温未消。
林逸之蓦的说道:“还有温度,果然有人来过,而且这人应该还未走远!”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祠堂外直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