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冯见雄施施然来到刘教授的办公室。
刘教授的办公室是他独用的,所以一般比较清净。冯见雄进门的时候,只看到邱雪邱老师在那儿言笑晏晏地跟曾经的导师说些什么,不过已经说完了。
“刘教授,邱老师好。”冯见雄微微点头,人前依然很有礼貌。
邱雪也很有眼色,用近乎微微谄媚的笑意说:“别,听说你保研的事儿定了?那以后你就算我师弟了,当初我也是刘教授带出来的研究生。上次那几篇物权法论文的事儿还没谢你呢,回头有空再谢~”
邱雪说着,就轻轻地走了。
刘教授把玩着面前的茶杯,停了几秒钟,用扫盲的口气轻轻解释:“邱雪正式提副教授了,就是年关时候的事儿,当时你在闭关集训,所以不知道——看样子她很感激你。”
冯见雄点点头,心中了然。
对于大学里的老师来说,能在30岁之前做到副教授,都是可喜可贺的,何况邱雪的资历本来其实并不硬扎,只是本校博士留校。能做到如今这一步,也算是跟冯见雄合作得利者的典范了。
一般来说,大学里的博士要想任教,那都是降一两级学校档次才比较容易做到的。
比如一个北大法学院的博士,如果各方学术成绩还行,那毕业了就勉强能去211大学当个老师。(法学类人才过剩最严重)
要是非北大清华的其他985博士,一般就只能去非211的普通一本。211的博士就只能去二本……以此类推。邱雪这种“211博士留211”,显然是因为念书的时候跟校方关系处得比较好,借重了盘外资源,属于特例。
邱雪的插曲这就算过去了,刘教授换上一副和刚才相比不那么威严的笑脸,拿出一套功夫茶的茶具。然后又拿出几个小罐子,问道:
“你喝祁红、银针,还是勐海普洱?都是去京城开研讨会的时候,认识的几个产业界的大佬送的,绝对极品。”
“就祁红吧。”冯见雄随口答应。
“好,”刘教授一边答应,一边开始洗杯,“其实还有几款绿茶,毛峰瓜片啥的,也是当时别人送的,不过没敢拿出来现眼。”
冯见雄哂然一笑,对刘教授的观察力细致程度又高看了一眼。
作为钱塘有钱人,冯见雄是喝龙井喝叼了舌头那种,拿别的绿茶来请他那不是丢人现眼么?
也难怪刘教授开口都是红黄白黑和乌龙。
一边沏茶,刘教授一边先拿了两本白皮小册子递给冯见雄,让他先看起来。
“这些都是机密文件,中央还没正式发布呢,可能会微调文字表述,你最好在这里看。”刘教授郑重其事地说。
冯见雄翻了一眼封皮,那本相对厚实的册子,发文单位是国家知识产权局。
另一本是最高rm法院的法释办。
“我哪有空天天来你这里看,要不让我带走,要不你另请高明吧。”冯见雄一点都不退让。
刘教授脸色一僵,尬笑着商量:“那你千万别外泄,也不许多复印啊。”
冯见雄一笑:“我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我只有一个问题:这里面的大方针,和正式公布时不会大改了吧?我可不想钻研了半晌漏洞,最后立法单位内部先堵了。”
“那不会的,最多就是措辞上会修改——尤其是这份《解释》,真如你上次说的那样,主要是关于高院在分权夺权上的一些解释,那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冯见雄点点头,心说刘渊明这老小子有长进。
几个月前,双方聊过一次,当时刘渊明说他被入选专家组了,冯见雄就提醒过他选边站队的事情——做立法顾问学者做到这一步,那是肯定存在站队的:究竟是帮国知局,还是帮最高rm法院,利用手上的文字武器帮其中一方尽可能多的夺取对方的权限。
当年司法系统和国家工商总局,关于“驰名商标认定”的“双轨制”——也就是冯见雄如今帮人运作的那一堆“司法驰名”案子的原本法律依据——其实也就是这种部门间、系统间夺权的斡旋结果。
刘渊明当时选择了这辈子站队国知局(主要是根据他的学术能力特点下的决定)
如今,新《专利法》才刚刚在3月份的两(和谐)会上交人(和谐)大表决,都还没正式实施呢。
上面内部居然已经出了草稿的解释总纲。
那么毫无疑问,这份解释肯定不是针对法律实施中出现的问题的,而是关于权限解释的。
这种解释,事关利益,最不可能出现让步。
冯见雄的兴趣也渐渐浓厚起来。
刘渊明已经沏好了祁红的功夫茶,冯见雄拿过一盏,一边研读,一边细细品味起来。
不知不觉的,冯见雄就进入了阴血沸腾的心流状态,灵台空明,脑中只有各种法律界的权谋斗争。功夫茶也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当他再次回过神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我看了多久?”冯见雄愕然。
“两三个钟头吧,我都快下班了。”刘教授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案,有些期待地问,“有收获了么?”
“有。”冯见雄回答得很干脆。
“什么?”刘教授立刻一扫此前的惴惴。
冯见雄最后抿了一杯已经冷了的祁红,斟酌着措辞:“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希望研讨这方面漏洞的论文太快发表,你懂的,那样太浪费赚钱机会了。”
刘教授连忙说:“这我懂,这些解释都没出台呢,只要你对你的敏锐有把握,确信国内没其他人能发现你的观点,晚半年发论文都是没问题的。”
冯见雄毫不客气地要求:“就算晚半年,那也只能先发布一些探讨语气的风险预测文章,整套课题我觉得可以做成系列,估计要一年到一年半才会收拢——”
刘渊明面露难色,想了想,还是一咬牙:“那也不是不能商量,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有把握,确保你看到的这些问题,同样的时间里国内没别的专家看得明白……”
“那行,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冯见雄继续说道。
“什么?”刘教授追问得非常快。
冯见雄的表情认真起来,凝视着刘教授的眼神:“我看到的这个漏洞,如果让你写成论文,你肯定也会掌握如何用这个套路圈钱的秘法。我的商业利益谁来保证?”
刘教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心态却似乎放松了一些。
众所周知,法律是不会保护一种新发明的犯罪方法,或者新的钻法律空子搂钱计策的“专利权”/“著作权”的。
即使刘渊明跟冯见雄签个这方面的约定分赃合同,法律上也是无效的。
当然,以双方的智力水平,弄个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的阴阳合同,不是难事。
但那也解决不了底层的信任问题。
刘教授想了想,慎重地问:“你觉得,你脑子里发现的这个漏洞,能够创造多少商业价值?”
冯见雄随便脑补了一下:“至少也是几千万吧,很有可能过亿,我说的是营收收入,不是纯利润——这还是不能大范围铺开、复制其中商业模式,只能一两个事务所偷偷干的情况。”
“嘶——”刘教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才多少工夫?
就一下午时间,坐在办公室里对照着看了看国知局和最高院的《指南》、《解释》草稿,肚子里就又琢磨出一个过亿的毒计?
钱这种东西,到了冯见雄手上,怎么看上去就恁不值钱了呢?
但是考虑到冯见雄此前在“实用新型碰瓷”、“左右互搏司法驰名”,乃至前几天国际大专辩论赛上谈笑风生怒喷湾湾前宣传部长、最后夺冠。
冯见雄身上的成功光环,和他表现出来的洞察力素养,已经让冯见雄有资格说这种话了。
刘教授思之再三,还是决定相信对方。
人的名,树的影。
刘教授想透彻后,按部就班地问:“那行,我们一步步来——首先,你的这条思路,靠我控制的专代事务所,能不能全部运作下来?如果我愿意给你保障、分红,还需不需要外部资源?”
这涉及到是否需要再泄密给其他人,对于后续的操作难度影响可不是一点点,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冯见雄想了想:“这倒不至于,我这条计策,只要有一家专代事务所就够了,连律师事务所都不用。而且,很多核心思想你不必跟手下人说,让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行了。只要抓总的人了解全局套路就行。”
刘教授点点头,继续问:“你刚才说你的点子价值营收几千万甚至上亿。那我先保守点算,一个季度一千万以上的营收肯定是有的咯?”
冯见雄应声回答:“平均下来肯定有吧,不过也会有点儿周期性、季节性。”
刘教授站起身,踱了两步,思路挣扎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那你看这样成不。如果你和我合作,我每个季度把营收的30%分给你——注意,我说的是收入,不是纯利润。
我相信你这套策略还是需要人去运营、操作的,人力资源成本肯定也不小。所以30%收入不少了,你最后赚的纯利肯定比我多。而且,我们每个季度结算一次,阴阳合同该签的还是要签……”
“但我凭什么相信你?”冯见雄打断了刘教授的画饼,“如果你听了我的计策,然后复制我的套路呢?”
刘教授内心微微有些屈辱,但是功成名就、名利双收的美好前景吸引着他,当他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就凭‘你相信我相信你还会有更大的成就’——这个理由不够么,你懂的,我知道以你的本事,这不会是你这辈子钻的最大的一个法律漏洞,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应该相信,我非常看好你,很迫切想和你继续合作下去,最好一直合作到我退休。如果今天我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黑你的好处,那岂不是以后十几年都没得合作了?”
冯见雄暗暗点头,觉得刘教授上道儿的程度又提升了一层。
凭什么?就凭老子名叫冯见雄。
冯见雄这三个字背后的威名,所代表的源源不绝的智计,就是让对方不舍得脑子一热中断合作的最大保障。
刘教授似乎急于表达自己的信任,最后补充了一句:“这样吧,第一个季度,我提前结算给你——就算预期营收1000万好了,我该分你300万。现在生意都还没开始,我也没那么多现钱。
我在莫愁湖东路,有一套秦淮河边的湖景房,绝对值300万——比我现在自己住的还贵。我这周就可以过户给你,就抵第一季的预付款,算是我的诚意好了。听说你在市区还没买过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