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已经连续下了小半个月,这让小田原城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惨淡,碰到这样的连续降雨,对于战国时代这样还在靠天吃饭的情况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此时的小田原城的天守阁评定间内,北条家的一众家臣和北条氏纲正愁眉不展。
“主公,根据各村村头汇报上来的情况来看,如果雨再不停的话,今年的收成恐怕就全都要泡汤了。”一名看上去似乎是负责内政的家臣拿着手中的卷宗,正在向北条氏纲说明着情况:“连续的雨水已经让今年的粮食减产了,如果在这样下下去,恐怕会连秋收都被耽搁,就算冒雨去收割,但是收回来的粮食无法晒干的话,也是没有办法储存的。这样下去就算我们北条家采取的是四公六民的农税,领内也是会发生饥荒的。”
“如果发生饥荒的话,领内就会不稳了,一向宗那些秃驴一定不会放过搞一向一揆的机会的!”另一名家臣听到可能会发生饥荒,脸上的表情顿时担心起来,显然对于一向宗那群打着佛陀的名义,其实是在作奸犯科的秃驴实在没什么好感。
听到两位家臣的发言,北条氏纲眉头紧皱,但脸上却看不出喜怒,他摩挲了一下下巴上的胡子,向一旁的北条幻庵问道:“幻庵,小田原城内的粮食还够吃多久?”作为领主北条氏纲对于领内发生饥荒和一向一揆虽然感到担心,但他更关心小田原城内的储粮还能支撑多久。
北条幻庵同一旁负责物资储备的仓储奉行小声的交谈了几句之后,向北条氏纲回禀道:“主公,城内的粮食还够支撑三个月,之前因为要防备同上杉家的作战,领内各地的城砦储备有一批粮食,应该够支撑一到两个月的。只是如果秋收的时候没有粮食收上来,光靠这点粮食……”
北条幻庵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评定间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没有秋粮作为补充,单凭这些储备粮是无论如何也支撑不到下一次粮食收获的时候的。想到这里,北条氏纲神情变得有些无奈,向北条幻庵说道:“幻庵,本家现在能动用的资金有多少,如果购粮的话能不能够保证支撑到下一次粮食收获的时候?”
“若是平时,通过购粮确实可以支撑到下一次粮食收获的时候。”面对北条氏纲的问题,北条幻庵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纠结,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疙瘩:“但是最近秋雨连绵,领内的道路也变得湿滑泥泞,加上海上风浪的影响,迄今为止,这个月领内的商旅已经较往常要少了三成了。粮价更是飞涨,如果没有办法保证秋收的话,就算是购粮也难以保证领内的粮食支撑到下一次粮食收获的时候了。”
北条氏纲顿时有些不敢置信的惊讶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北条幻庵所说的情况确实是北条氏纲所没有想到的,虽然已经对形势的恶劣有了一个估计,但商旅如此大规模的减少实在是超出了北条氏纲的预估:“就算雨天道路难行,商旅怎么会减少三成这么多,不是还有海路吗?”
北条幻庵苦笑一声,向北条氏纲做着解释:“主公,事实上减少的正是海路来的商旅。陆路的商旅虽说有所影响,但实际上也只是路程耽搁和部分货物被打湿,事实上影响并不严重,也在正常的范围之内。只是海上商旅不知为何,这半个月以来到港的商船已经较往常减少了四成还多,以至于到小田原城来的这条海上商路都快无人敢走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有海贼在劫掠这条商路吗,为什么会减少四成还多的商船?”北条氏纲勃然大怒,显然对于商船的减少感到十分的愤怒和忧心,以至于一贯不喜怒形于色的他也对着自己的弟弟北条幻庵发了脾气。
“主公息怒,事实上商船的减少和海贼并没有太多关系。”对于自己主公兼兄长的责骂,北条幻庵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苦笑着向北条氏纲解释道:“其实商船的减少也和这场大雨有关系,陆上其实还好,只是连绵不断的雨水而已,但海上却已经是风高浪急了,普通的商船面对这种天气,是很难穿过风浪的阻隔抵达小田原城的。尤其是我还听到传言……”
北条幻庵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些拿不住自己听到传言究竟是不是应该拿到这样的场合来说,毕竟自己听到的只是未经证实的市井传言。如果只是乡下人的胡言乱语,而自己又将其当真了的话,无疑是为北条家徒增笑柄。然而北条幻庵的踟蹰又召来了北条氏纲的不满:“幻庵,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想什么样子!”
“是,主公。”见北条氏纲这么说,北条幻庵也不再犹豫,只能将自己听到的传言整理了一下,说了出来:“我之前听到抵港的商船上的水手说,他们在相模湾外面除了遭遇风浪之外,有的商船还在风浪之中见到了妖怪,有不少商船都是被这只妖怪掀翻的。而那些倾覆的商船上有幸存下来的水手,他们说他们遇到的是一条黄龙。”
“黄龙?妖怪?”北条氏纲脸色也变了变,对于妖怪,在这个年代来说,还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听到北条幻庵的话,整个评定间内的气氛也显得有些沉默,最终北条氏纲犹豫了一下之后,决定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幻庵你尽快安排下去,先想办法稳定领内的民心,告诉各村的村头,北条家不会不管大家的死活,如果粮食歉收,可以适当的减免田赋租税,至少会保证大家有一口饭吃。同时也让他们做好防范洪水和内涝的准备,务必要避免发生水灾。”
在灾荒的年月减免赋税来稳定民心,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的领主都会做的事情,只有那些穷奢极欲,横征暴敛的领主才会在灾年也不管领民的死活。北条幻庵对北条氏纲这么安排并没有感到意外,但他依旧看着北条氏纲,等待着他的命令,他知道自己的兄长肯定不会只有这一个命令。
“另外你从小田原城的府库里提一笔钱出来,想办法收购一批粮食,务必保证小田原城能够有足够的储粮。”北条氏纲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于是换了口气之后又对北条幻庵说道:“算了,还是能收购多少就收购多少吧,就算没有收购到足够的粮食,我也不会责怪你的。”
“兄长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的去收购粮食的。”北条幻庵此时也没有称呼北条氏纲主公,而是换了更亲近的称呼,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心际。北条氏纲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欣慰,至少在这种时候,自己的弟弟依旧靠得住。北条氏纲很快又收敛了自己的情感,作为主公在属下面前无论何时都应该表现出威严来,他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继续对北条幻庵说道:“关于从海上来的商船,幻庵你派一个可靠的奉行去统计一下,根据他们的损失适当打的减免一些商税,无论如何要把这些商人留住。不然就算我们度过了这个灾年,没有商人愿意来小田原城,我们北条家也会衰落下去。”
“是,主公。不过这件事我觉得可以交给少主来做,少主如今业已元服,他在接人待物上也很有才能,负责这件事也是对他的一种锻炼。同时作为我们北条家的少主,亲自负责这件事,也会让那些商人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效果会更好。”北条幻庵略作思考之后,便向北条氏纲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想要给北条氏康一个锻炼的机会,也免得他整天呆在天守阁,变得更加迷恋那位千叶夫人。
北条氏纲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对于自己儿子这些天以来痴迷那位被救回来的千叶夫人,北条氏纲无疑是产生了极大地不满的。如果不是桥本奈奈未看上去来历并不简单,而北条氏康又始终在维护着她,北条氏纲早就做出行动了。此时北条幻庵提出让北条氏康负责一些事情,好分散他的精力,这无疑正中北条氏纲的下怀,于是他很痛快的同意了北条幻庵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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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蓑衣的北条氏康有些疲惫的回到了小田原城,在将身上的蓑衣解下来递给侍从之后,他才从侍女手中接过干爽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这该死的天气,再这么下下去,小田原城都要泡在水里了。”北条氏康看着屋檐上流淌下来的连绵不绝的雨线,脸上的满是愁绪。最近因为连续不断的降雨而导致的问题,他也有所耳闻,虽然北条氏纲并没有安排他负责太多的具体事务,但是作为北条家的少主,对于自家领地内的困境,北条氏康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
就在北条氏康发着牢骚的时候,一名侍从忽然跑了过来,小声的朝北条氏康说了些什么之后,北条氏康的脸色忽然变了变,显得十分的奇怪,但他很快就看着这名侍从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她有见过千叶夫人了吗?”
“还没有,我将其安置在一间会客间。”这名侍从低着头向北条氏康禀报着,对于自家少主对那位千叶夫人的心思,他也是看在眼里,于是小声说道:“少主如果不愿让她见到千叶夫人的话,我可以安排人将她处理掉,这件事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千叶夫人……”
“住嘴!”北条氏康面有怒色的看着这名侍从,对他斥责道:“你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我北条家的武士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了!”虽然北条氏康心中未必没有对桥本奈奈未的绮念,但是让他真的做出这种事,北条氏康却并不会真的去做。
这名侍从见北条氏康斥责,赶忙低下了头,跪伏在地,不敢再做言语。
看着跪在地上的侍从,北条氏康最终还是平息了自己的怒火,沉吟了一阵之后对这名侍从问道:“你先去告诉来人,就说千叶夫人如今怀有身孕,不太方便见客,让她稍待,等我们派人通报过千叶夫人之后,再安排她去见千叶夫人,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请少主放心。”侍从见北条氏康没有责罚自己,赶忙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之后,认真的记下了北条氏康的命令。
看着领命而去的侍从,北条氏康脸上神色一阵变换,但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朝着桥本奈奈未所在房间走去。
站在桥本奈奈未所在的房间门口,守在门口的除了北条氏康之前安排过来服侍桥本奈奈未的侍女小菊外,还有一名年轻的侍从也正配着刀剑守在这里。这名侍从是北条幻庵安排过来的,一方面是有些小菊不方便做得重活可以安排这名侍从去做,另一方面也是对桥本奈奈未的一种监视。
北条氏康看着这名侍从,虽然对自己叔叔的安排有些不满,但他也明白如果叔叔不安排人监视的话,自己的父亲也会安排人过来监视,对于桥本奈奈未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监视也是应有之意。在小菊和这名侍从行礼之后,北条氏康冲小菊点了点头,示意她把门打开。
走进了桥本奈奈未所在的房间,北条氏康看着此时正斜靠在靠垫上看着书的桥本奈奈未,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但很快他便将自己的眼神在桥本奈奈未发现之前掩饰了起来,看着抬起头来的桥本奈奈未打着招呼:“千叶夫人。”
“原来是氏康先生,请坐吧,小女身子不便,就不站起来迎接先生了。”桥本奈奈未早已察觉了北条氏康那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想法,作为少女偶像,在握手会上像北条氏康这样的眼神实在是早已见过太多,但她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毕竟自己现在还寄人篱下,只要北条氏康没有做出失礼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