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狂乱之言……”
老塾师坐在一个竹轿上,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语。
已经离开山寨,已经离开了那间流淌着魔鬼般诱惑之言的课堂,他还是强迫症般的不断重复。
就像这样的重复,就能坚定心中某块被撼动的部分,就像这样,就能有抵御魔鬼诱惑的能力。
在他的催促下,一路狂赶,等到了山下时,日头已经西斜。
抬着的他的两名家丁累气喘吁吁,就差像狗那样往外伸舌头了。
进了领主府,进入到熟悉的事物、风景、秩序中,他的感觉才好受一些。
苍白了脸恢复了一点血色,冰冷的心脏有了丝丝暖意,就像重新回到的人间。
这是世界观被撼动的反应,就像大树从根部出现了动摇。
一路上谁都没有理会,直奔世子所在的宅院。
到了这时,他才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现状的书籍。
这书籍很薄,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一本小册子。
只有十几页,只介绍和描述了宇宙是如何诞生的,初步涉及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敏感话题:诸天万界!
即使如此,这里面的解释也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带有巨大的说服性和颠覆能力。
它从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居高领下的……噢,不,也可以说跳出这个世界的方框,而对这个世界的整体做了一番极其宏观的解释和论述。
按照此“妖书”所言,宇宙是在一次大爆炸中产生,爆炸的过程中,物质与能量,时间与空间等,所有已知的、未知的元素,相互碰撞、相互泯灭,相互产生,相互支援,相互定义,相互衍生……
其中,结构比较稳定而和谐的,会固定下来,就像浴桶中的肥皂泡,形成一个个独立小世界。
这些小世界,“妖书”定义为:位面,而从仙人们流传下来的概念,又称之为:诸天万界。
所谓诸天万界,大世界三千,小世界亿万,本没有定数……倒是,倒是贴合这妖书……
不,不,不……
塾师猛的摇头,就像神经病一样,步伐又变得踉跄起来。
作为一名老童生,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微言大义,居然不是圣人传下来的道理,而是从一个土著蛮夷部落里得到的。
“爵爷,这种歪理邪说应该禁绝,禁绝啊……”
薛礼铁青着一张脸翻看这薄薄的小册子。
他也没有想到,不过刚刚“卖身投靠”,对方居然就这么毫不客气的抛出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
作为曾经的明日之星,金丹老祖身前得宠的子嗣后辈,薛礼对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再加上,明白这本小册子背后的那个人,还有他的目的,所以他看到的,懂得的要远比老塾师要深。
这立意太高了,高到包容一切,高到连修行,连仙师们都在它的方框之类。
那位大灵想干什么?
他怎么如此大胆?
薛礼不明白,苏成是不得不这么做。
一个理论,一部教典,一个完整而又生命力的信仰,必须解决三个问题。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到哪里去!
格局太小,轻而易举的就被修士压制,毕竟仙人都有了,你的逼格比仙人还低,谁去信仰你,谁去膜拜你?
而且,这还涉及到成神后的神格、神职、领域。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确实大逆不道!
薛礼这样想。
这迹象,分明是要置身仙师们之上。
如此,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
薛礼的见识也就只能看到这么高了,他不明白,苏成如果成功,可不是简单一个置身其上的可以概括的。
你不是要修真吗,你不是要追求大道吗。
我就是这“真”,我就是这“大道”,你该怎么办?
这神格够高了吧,这神职够强大了吧,以后什么修士,都要在老子的槽里混饭吃了!
大道真意?
嘿嘿……
“世子!!”
老塾师越想,越觉的这件事非同小可,背后,一个惊天的阴谋简直呼之欲出。
“你想如何?”薛礼冷着脸问。
“当然是先告诉老爵爷,再禀告给薛淼仙师!”
薛淼!
薛礼一听这个名字,眼神就变得更加的幽深起来。
薛淼是老薛家在宗门的希望之星,对整个男爵领来说,就是天,就是身家性命,生死荣辱所系。
这位仙师年纪不大,登仙不过一二十年,就已经是练气六层修为,被誉为最后可能在五十年内筑基的修行天才。
以前,薛淼是薛礼的族弟、书童、跑腿的小厮,现在呢?
见到他,薛礼这位男爵世子需要跪拜,甚至一个跪拜的资格都要全力去争取。
不听到这个名字,薛礼本来有些动摇,一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一下子又重新坚定起来。
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我知道了,这就是禀告父亲!”
老塾师闻言松了口气,一时全身都没了力气。
两人沉默片刻,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强打精神,准备回去歇息。
谁知道刚一转身,就感到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知道了。
薛礼抚住老人的身体,拖着他走进后厢,打开了一个隐蔽的暗门,表情扭曲挣扎了片刻,最终一咬牙,拖着他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暗室。
暗室不大,几盏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点亮着,烛火提供了还算通透的照明。
暗室的中央有个小小祭坛,薛礼将老人扔下,从祭坛上抽出三根香,就这烛火点燃,插在香炉上,跪倒。
叩拜三次,默声祝祷片刻。
“何事!?”
苏成降临在祭坛,那是一片幽深如水般的柔光。
“殿下,此书……此书一经面世,恐怕……”
“就这些?”苏成的语气很不好。
“殿下,小人的能力有限,万一,万一……”
“这本书就是带给你的,面前只是在暗处传阅,不会惊动他人。”
苏成的耐心越来越差了,他知道自己不妥,可无法根治和逆转。
好在,现实终于有消息了,这边正欣喜的准备收获第一茬“庄稼”呢,眼前这人却是不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