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近前,顺着赶集的人群穿过城门,顺天府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古色古香”。
达达的马蹄声,富有节奏的吆喝声,艺人把式的呼喊声,围观众的叫好声……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让整个古城都活了过来,走在其中,就像是走进了一幅生动立体的‘清明上河图’中。
没走多久,路边一个四十多岁,唇上留有两撇鼠须的精瘦男子就凑了过来,他头上戴着顶瓜皮小帽,身上穿着身藏青布衣,眼珠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精明伶俐的人物。
这厮凑到秦奋跟前,先是笑呵呵的作了一揖,然后道:
“两位爷,在下有礼了。”
秦奋扫了这人一眼,淡淡道:“这城里有什么有趣的去处?”
“嘿,那多了去了。东街醉仙楼的酱肘子最是美味,外地来的爷怎么着也得吃一顿,秦淮河的娘们最水嫩,扬州瘦马,包您满意。还有东直门的马家戏班,那可是一绝,王爷听了都说好!”说着还挤了挤眼睛,表情相当猥琐。
秦奋点点头,随手丢出刚才进城时从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身上摸来的一两碎银,道:
“前方带路,捡有趣的地方走,伺候好小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嘞。”拿了赏银的老王头眉开眼笑,露出满口黄黄的大板牙,领着秦奋和大柱子向城里走去。
走了没多片刻,秦奋在街边买了把香甜软绵的糖炒栗子,正边走边吃,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官差办案,前方让行!”
路人‘哗啦啦’向两边退开,秦奋好奇回头望去。
只见两名身穿飞鱼服的带刀侍卫在前方开路,后边是一辆马车,囚笼里用铁链锁着个短发精悍的男人,那男人披头四散,只是眼神却很平静,隐隐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
与此同时,秦奋瞳孔微微一缩,目光落在了这男人的右手腕上。那里有一朵花,一朵闪烁着幽幽青光的兰花!这人竟是冒险者!
一时间,无数纷繁复杂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等囚车过去后,秦奋才深吸口气,向身边看得津津有味的老王头问道:
“刚才那人是谁?所犯何事?”
老王头吐了口吐沫道:
“嘿,那厮应该是海外弹丸小国来的蛮夷之辈,不识礼法,不通教化,在登仙楼吃了顿饭,却没钱付账,被伙计捉拿的时候,反倒出手伤人,所以引来了官差捉拿,自作自受,活该!”
秦奋哦了声,假装好奇的道:
“登仙楼?名字倒是挺霸气。”
老王头这种穿大街走小巷的人,对家长里短、流言八卦最是熟悉不过,闻言就得意洋洋的道:
“这位爷有所不知,登仙楼可是我们顺天府第一高楼,里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夜晚登楼,甚至能只手摘星辰!只是进出的多是富贾商户,才子佳人,寻常人家最多也就能在第一层吃顿饭而已。”
“楼主葛千户,是顺天府第一富户,家有良田千亩,在这片地上真真是手眼通天!甚至府尹大人也需要以礼相待。”
说着嘿嘿一笑,满脸猥琐的低声道:
“听闻葛千户娶了十三门婆姨,个个是天姿国色,艳绝秦淮,俺曾经有幸一睹大夫人芳容,当真是如谪仙人,美妙不可方物……”
秦奋顺着说了两句,又不着痕迹的将话题扯了回来,道:
“我曾听登仙楼大名,只是无缘一见,此次前来,当登高赏月,方不虚此行。”
老王头点头哈腰道:
“爷运气真好,这登仙楼一般情况下只对寻常人家开放第一层,高层是有钱也上不去的。不过两天后是葛千户三十寿诞的日子,据说葛千户打算在登仙楼大摆万仙宴,只要能拿到请柬,便可一登。”
“哦,那这请柬该如何获得?”
“爷若是学贯天下的名士或本地官员,自然可得一张,和葛千户有商业往来的商贾巨户也可登楼。至于其他人则必须拿出一笔丰厚的礼金,才有机会进楼赴宴了。”
这主线任务二果然没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秦奋点点头,道:“小爷这次出来游玩,身上倒是没带多少银钱,不知是否能获得请柬……礼金得随多少?”
老王头伸出右手,反复比划了两下:“至少一百两。”
秦奋:“……”
这时代生活困苦,除了在野外打猎能捕捉到飞禽走兽等荤物以外,哪怕是在城里,也只有初一,十五才有肉吃。秦奋方才要了一斤糖炒板栗,也不过十文钱而已。一千文是一贯,也就是一两银子,换算成毛爷爷,购买力大概在三十万左右……果然是个贫富差距极大的年代,富者酒池肉林夜夜笙歌,贫者无立锥之地啊。这样想想,还是现代生活好。
秦奋想了想,道:
“好不容易遇场热闹,爷得跟上去看看。”
“那成,小的前面带路。”
这时代娱乐活动同样匮乏,遇到县官审案这种‘大事件’,自然是熙熙攘攘一拥而上,生怕错过这场热闹。不过并没有出现丢鸡蛋、菜叶之类的情况——
菜叶鸡蛋不是钱啊,和你无仇无怨的,只是图个乐子而已,谁愿意拿钱砸你啊。
行到顺天府衙门外,早已围了一群粗手粗脚的汉子与婆姨。第一眼就是宽敞的大堂,迎面正中一幅画,上面画有海水江崖,托着一轮红日,象征海晏河清,上悬金字匾额,上书:“清正廉明”四个大字。
而且衙门前还有一块公告板,有些类似于现在小区的告示栏,上面画着几幅缉拿画像,其中就有被所在囚笼里游街示众的冒险者。看模样倒也有四五分神似,看得出来绘画者具有相当深厚的水墨画功底,但像不像本人就得另当别论了……
此时正值那府尹开衙升堂断案的时间,自然是允许人旁听的,秦奋不动声色便占据了一个相当有利的观望位置,坐看好戏,那心情……和看人耍猴也差不离。
只见上首坐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紫官袍的胖子,典型的脑满肠肥,肚大腰圆。他倒是颇有几分官威,抬手一拍惊堂木,喝道: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两排衙役相当配合的敲起杀威棍,铛铛作响,若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受此一吓,无需上刑,心里的小猥琐怕就要吐露出来了。
身为冒险者,站在另一个高度俯瞰这世界,自然有几分傲气,那家伙脖子上虽然被绑了十斤重的枷锁,却依旧站得笔直,神色间颇有傲慢,不做理会。
“大胆刁民,安敢欺我!左右给我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围观众轰然叫好。
三十板子下去后,那冒险者屁股上已是鲜血淋漓,被两名衙役拖了进来,一脚踢倒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憋屈。
“呔,刁民,报上名来!”
那冒险者哼道:“f/uck,you!”
“原来是飘洋渡海而来的蛮夷之辈,胆敢在我治下犯案,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肥头大耳的府尹一拍桌子,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大袖狂甩,道:“既如此,也就不用审了……来人呐,把这鸟厮拖下去杖毙了,尸首挂在城墙上暴晒三日,以儆效尤!”
“老爷英明!”围观众再次大声叫好。
那名冒险者目瞪口呆,再不敢打肿脸充硬汉,赶忙道:
“大人冤枉啊,小的有冤情回禀!”
府尹令箭一甩,喝道:
“好哇,竟是跟我打马虎眼,左右拖下去,打了再说!”
可怜那冒险者想要挣扎,戴在脖子上的枷锁却闪过一道光芒,将他压制,直接被堂下的衙役拖翻,挨了五十板子以后被打得鲜血淋漓的重新跪着,再不敢使半分性子。
府尹不耐烦的道:
“你有何话要讲,快说!快说!”
那冒险者忍着一泡泪水道:
“小的漂洋过海而来,一时腹中饥饿,这才犯下过错,还望大人恕罪则个!”
府尹翻眼向天道:
“少废话!若恕你无罪,那岂不是人人都打算不劳而获?如此险恶用心,该当何罪?左右拖下去,再打二十大板!”
这当真是晴天里轰下个霹雳,那冒险者张口结舌急道:
“小人冤枉啊!大人容禀……”
府尹哼了声,手指搭在桌上,慢慢搓动,意图不言而喻。那冒险者却是有苦难言,若是有钱孝敬你,哪还用吃霸王餐?
见这厮好不上道,胖府尹大袖一挥,不耐烦道:
“拖下去打,打够了关到牢里,等他那几个同伴来赎人!”
说完一拍惊堂木,就要到后堂去休息。却在这时候,一个脸上满是血污,连鞋子都跑掉了半只的衙役闯了进来,急慌慌道:
“大人,大人不好啦!”
府尹眼睛一瞪,喝道:“慌什么,慢慢道来!”
“是是是……向老佛爷进贡的那批贡品,被黑风寨那伙贼厮给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