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后院深处有一个地牢,其实每一个权贵府邸差不多都有这个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睿王府的地牢不一样,因为这里已经空置了很多年了,即便是最近开始启用打扫过,空气中仿佛也还弥漫着一股阴冷的尘土味。
不过现在睿王府的地牢里很热闹,跟在陆离身后一起走进来的老总管忍不住在心中暗想,就算是先王和王爷在的时候,这地牢里只怕也没有这么热闹过。
一进地牢,关在第一个牢房里的是一个浑身狼狈的女人,她原本美丽的脸上有着无法抹去的伤痕,不过现在对她来说脸上有没有伤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和褐色的半点,看上去像是年过古稀的人脸上才有的老人斑。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苍老而丑陋。苏琼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就看到站在门外一袭青衣身上披着一件灰色貂裘大氅,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得了陆离。忍不住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一个骄傲于自己容貌的女人,总是无法忍受在一个俊美不凡的男人面前露出自己丑陋的一幕,哪怕她跟这个男人毫无关系。
陆离微微扬眉,“裴冷烛用了什么药?”
跟在他身侧的叶无情摇头道:“没有用药,她自己就变成这样了。”其实苏绛云一直都在变老,最开始可能还不太明显,但是越往后变老的速度越快。所以根本不用他们对苏绛云做什么,只需要给她一面子镜子苏绛云就能把自己折腾的很凄惨。
苏琼云旁边的牢房地上躺着的洛少麟。洛少麟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只是时不时的颤抖让人知道他确实还活着的。
洛少麟的隔壁住着楚浩光,跟另外两位比起来,楚浩光的待遇还算不错。但是他的状态也不太好,整个人憔悴消瘦,失魂落魄的,就连陆离等人出现他也只是无神的转动了一下眼睛。这个不用陆离问,叶无情道:“这个是吓得。”
他们不是整天喜欢看人痛苦哀嚎的变态,除了裴冷烛一直拿来当试药对象的洛少麟,他们真的没有折腾过牢房里的囚犯。
今天陆离并不是为这些人来的,自然也不在意他们的状况。直接越过了关着楚浩光的牢房,后面便是一个开阔的房间,十几根柱子上绑着十几个相貌服侍各异的人。
陆离走到不远处放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刑讯逼供。”
被绑着的人都不由得楞了一下,被抓紧了睿王府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心中早就有底了。所以也做好了被刑讯的准备,但是陆离一开口却是她不会刑讯他们?
陆离道:“我要给宇文策送一封信,你们谁愿意去?”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倒是有人还忍不住想要负隅顽抗,“什么宇文策?我根本听不懂。”
“杀了。”陆离淡淡道。
旁边的黑衣侍卫毫不犹豫地把剑,刺出,收剑,入鞘。
一条人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间里,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着。
陆离神色平静地看向剩下的人,终于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杀。”
所有开口的人,全部都被杀了。
陆离盯着最后剩下的四个人叹了口气,问道:“你们也不愿意么?”
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道:“若是我们都不肯,陆大人打算如何?”
陆离偏着头打量了他一下,道:“杀了,再抓。”
“我送,但是…陆大人要将我们都放了。”那人沉声道。
陆离轻笑了一声,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可以。但是,如果一个月内我收不到宇文策的回信,整个东陵的胤安人就都别活了。”闻言,那人脸色顿变。陆离说得不是整个东陵的胤安细作,而是整个东陵的胤安人。也就是说,他连普通的胤安平民都不会放过。虽然如今两国交战,但是在东陵生活或经商的胤安人并不少。
“陆大人如此心狠手辣,就不怕有伤阴德么?”那人咬牙道。
陆离道:“你放心,他们死之前我会告诉他们,他们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宇文策。将来去了黄泉之下,免得告状都告不对人。”
说完这句话,陆离便不再与他多说,站起身来吩咐道:“将信给他,天一亮就放他们出城。”
“是,公子。”老总管恭敬地道。
陆离吩咐完便转身往外走去,路过牢房的时候扫了一眼正在漱漱发抖的楚浩光。
对上了陆离的目光,楚浩光忍不住更往阴暗的角落里缩了缩:好可怕…好可怕…他不是人!陆离轻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睿王府发生的一切外人自然并不知道,但是今晚却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京城里绝大多数的权贵来说,都是。
景宁侯府,景宁侯烦躁地在书房里转来转去不停地踱步。脑海里却全都是白天在街上看到的安德郡主的模样。其实今天浑浑噩噩地回到府中之后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书房里发呆。这一呆就是整整几个两三个时辰。直到景宁侯夫人来请他去用晚膳,才回过神来。
晚膳,自然是没有心情吃了。
景宁侯夫人站在一边看着丈夫这副模样,忍不住暗暗抹泪。
这副模样看在景宁侯的眼中,却是万分的碍眼。
年青的时候,或许会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但是爱情也总有渐渐消退的时候。这些年景宁侯对柳氏也还算尊重,毕竟柳氏为他生了一对儿女。更重要的是,当初他为了柳氏而对付自己的妻子。如今厌弃了柳氏,那么他当年那些自觉理直气壮的理由岂不是变成了笑话?若问他有没有后悔过,之前的二十年景宁侯或许不知道,但是心在他却真的是后悔了。
当初他到底是怎么认为柳氏处处比安德郡主强的?
容貌?家世?性情?
即便是两人生出来的孩子,陆离也比楚浩光强上百倍不止。如果陆离在景宁侯府长大,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景宁侯世子。以他的资质,早就已经名震天下了。
但是现在呢?儿子被另一个儿子扣押关了起来,一个不小心还会兄弟相残。女儿离家出走下落不明,只剩下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侯爷。”景宁侯夫人看着他烦躁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
景宁侯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她。景宁侯夫人期期艾艾地道:“现在…现在该怎么办?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真的是…”
景宁侯垂眸,他也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其实没指望发生了当年的事情安德郡主还会原谅他,若是那样那就不是真的安德郡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怀着一些希望,就算安德郡主对他没有感情,恨他,总会替儿子考虑的。安德郡主当年能为了孩子放弃逃生的机会,总不会希望儿子有一个不名誉的出生或者是一辈子都不认陆离的。
但是,即便是如此他的希望也并不大。安德郡主身后还有睿王和睿王府,陆离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景宁侯并不是天真的人,他知道有些时候…权力一旦达到了某个程度,一切的外在条件就都不再重要了。
“侯爷!”景宁侯夫人感到十分地不安,忍不住扑上前去抓住景宁侯的衣摆,“侯爷,我只有你了。求你不要离开我…侯爷…”
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女人,景宁侯更加的心烦意乱。
门外,有人急匆匆地来禀告,“侯爷,柳家两位侯爷来了。”
闻言,景宁侯夫人大喜,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见到柳咸和柳戚欢喜地叫道,“爹,二叔!十三弟…”
跟着柳咸兄弟一起来的还有柳浮云,看了一眼景宁侯夫人满脸泪水的木有,柳浮云没有说话。柳咸看着女儿这样,脸色也有些难看沉默着走进了书房。景宁侯微微皱眉,沉声道:“岳父怎么来了?”
景宁侯府跟柳家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当初景宁侯和昭平帝算计睿王府的时候柳贵妃虽然得宠但是柳家却还没起来。景宁侯爷并不是为了依附柳家才做出那种事情的,或许还有一点身为将门之后的骄傲,之后柳家发达了景宁侯府与柳家的来往也不多。景宁侯夫人知道丈夫地态度,平时也少回柳家去。因此虽然是柳家的姻亲,景宁侯倒是没有让人觉得跟柳家是一路的。
柳咸也顾不得许多,沉声问道:“安德郡主是怎么回事!”
景宁侯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当年……”摇了摇头,想要知道安德郡主为什么还活着,只怕就只能问当事人或者陆离了。柳咸冷哼了一声,问道:“既然如此,你现在想要怎么办?”
景宁侯沉默不语。
坐在一边的柳浮云淡淡道:“合离吧。”
景宁侯一愣,道:“不行,我…”
柳浮云道:“我说的是,侯爷和大姐合离吧。对大家都好。”
“什么?!”景宁侯夫人大惊,她以为父亲和二叔是来替她撑腰的,却没有想到十三弟竟然劝他们合离!那怎么可以,如果合离了,那她…那她以后要怎么办?
景宁侯爷有些惊讶地看向柳浮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道:“原来柳公子是想要跟景宁侯府撇清关系么?听说浮云公子跟陆大人关系不错?”
柳浮云沉声道:“柳家做了什么,我自己清楚。但是当年睿王府和安德郡主的事情,与柳家无关。侯爷与大姐合离,大姐能否取得安德郡主的原谅是柳家的事情。当年的事情,是侯爷的事情。侯爷总不会是现在想要告诉我,当年你做的那些事情…是大姐挑唆你的吧?”不是柳浮云看不起自己这个大姐,别说是当年她还只是个丫头的时候,就算是现在她都没有这个胆子,更没有这个脑子。
虽然睿王府并没有说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柳浮云是什么人,安德郡主好端端的过世二十年突然死而复生却不回景宁侯府,当年的事情跟景宁侯才怪了。而且,插手的人绝不止景宁侯府,当年睿王虽然不在身边,但是安德郡主身边保护的人却不少,就凭景宁侯自己想要算计安德郡主,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景宁侯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他确实想要跟柳氏合离。柳浮云的提议,可以说是帮了他的大忙,虽然让他的脸上十分的不好看。
“我不要!”景宁侯夫人高声道。
柳浮云微微蹙眉,冷声道:“大姐!”
景宁侯夫人怒道:“我不要!我才是楚夫人!凭什么她回来了我就要让位?侯爷,我们相伴二十年,你真的要如何负我么?我们还有光儿还有霜儿啊,侯爷!”
柳浮云冷笑一声,“原来大姐你还记得你还有一双儿女。”
景宁侯夫人咬牙道:“我是朝廷诰封的景宁侯夫人,谁也改变不了。”
柳咸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微微皱眉看向柳浮云道:“暮儿,这……”柳浮云抬手,淡淡道:“父亲若是觉得柳家可以为了大姐跟睿王府正面针锋相对,就继续说吧。”
“大哥。”柳戚摇了摇头,他虽然有些冲动狂妄,但是这一年京城的局势多少还是心里有点数的。更何况,景宁侯原本就跟他们不亲近,何必为了他得罪睿王府?今天景宁侯在首饰铺子里的话,自然也传到了他们的耳中。景宁侯自己也不想要侄女了,现在做出这副模样做什么?
只是,柳咸和柳戚好说服,景宁侯夫人却没有那么好说服。无论怎么样就是咬死了,绝不合离!她替景宁侯府老妇人守过孝,也没有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景宁侯不能休她。
柳浮云皱眉,他做这样的决定是为了救他这个异母的大姐的命,没想到她竟然还不领情。
柳浮云对景宁侯夫人并没有多少感情,他懂事的时候景宁侯夫人早就已经嫁入景宁侯府了。既然不听劝,那边罢了。自己要找死,谁也救不了。不再言语,柳浮云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身后,景宁侯夫人忍不住叫道:“十三弟!”
柳浮云蹙眉,回头看向她。
景宁侯夫人楚楚可怜地道:“十三弟,你跟陆大人交情好,求求你帮我向安德郡主求求情。她是郡主,她什么都有了。求她不要跟我抢侯爷,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侯爷了。”柳浮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愚蠢的女人!她以为是安德郡主容不下她么?分明是他身边的男人不想要她了。若是执迷不悟,早晚有一天她会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柳浮云没有回话,直接走了出去。
景宁侯夫人望着柳浮云走出去的背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柳咸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的长女心中叹了口气。但是来之前柳浮云已经向他们分析过这件事了,他们心中也清楚如今陛下倒了就算娘娘还是贵妃也无济于事。这个时候,柳家绝对不能跟睿王府对上。
柳咸也跟着站起身来,道:“你若是想通了,就自己回来。若是想不通…就自己好自为之吧。”
景宁侯夫人望着前后离开的父亲和二叔,无助地捂住了双眼默默抽泣着。站在一边的景宁侯沉默地看着她却始终没有安慰一句。
清晨,谢安澜用过了早膳照例查看各处送来的情报消息。宁疏和红香站在一边侍候着,见谢安澜精神还算不错都暗暗松了口气。谁都没有告诉谢安澜从昨天下午开始陆离就变得格外的吓人了。当然,主要是因为陆离的变化对府中的众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最多就是冷了一点啊。真正倒霉的是那些跟他们为敌的人。既然如此,就不用要少夫人操心了吧。
谢安澜轻弹了一下手中的信笺笑道:“这次大家好像都很沉得住气啊。”
宁疏掩唇笑道:“只怕不是沉得住气,是被吓坏了还没回过神来呢。”
谢安澜撑着下巴饶有兴致,“那要是陆离的身份被外界知晓了,岂不是连魂都要吓掉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宁疏道。
说笑间,宁疏将陆离说要举办宴会的事情也跟谢安澜说了,谢安澜想了想点头道:“也对。母亲身份尊贵,想要来拜见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若是一个一个得见,得忙到什么时候?时间定了么?”
宁疏道:“再过些日子就该封印了,到时候大家都有时间。公子说从年前随便挑一挑就是了。”
谢安澜点点头,思索了一下道:“那就定在腊月二十八吧。”
宁疏道:“这会不会太赶了?”
谢安澜蹙眉道:“母亲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想着说不定师父会赶回来。如果师父回来应该会赶在年前这几日,说不定还能赶得上。”睿王府办宴会需要挑时间么?就算是选在大年初一,照样有人上门。
宁疏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莞尔一笑道:“是,属下记下了,回头便去告诉郡主和丁总管。”
谢安澜点点头道:“睿王府第一次办宴会,仔细一些。”
宁疏道:“少夫人尽管放心吧,公子特意让人去请了曹老夫人来帮忙。少夫人如今身体不适,就别操心这些琐事了。”
谢安澜无奈,“我感觉你们打算将我当成猪养。”
宁疏掩唇笑道:“属下可不敢这么说,少夫人不是常说要睡觉睡到自然醒么?”
谢安澜叹气,道:“罢了,就找你们说的办吧。”
“是,少夫人。”
门外,小丫头过来道:“启禀少夫人,理王妃和晋王妃求见。”
谢安澜扬眉,“她们怎么走到一起了?”
宁疏道:“应该是巧合吧?昨儿晋王殿下和理王殿下来了,公子没有见人。”
谢安澜道:“她们应该是来拜见母亲的,我先过去看看。”
宁疏自去办事,红香跟着谢安澜去前厅见晋王妃和理王妃。晋王妃和理王妃原本关系不错,毕竟两人年纪差的也不算小,并没有什么矛盾。但是自从高阳郡王成为晋亲王之后,这关系就渐渐变得有些微妙了。
理王妃打量着晋王妃,晋王妃好脾气地道:“弟妹看什么?”
理王妃微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到嫂子,嫂子看起来变了许多。”
晋王妃摇头笑道:“哪里变了,我再变年岁也在这里了,哪里比得上弟妹年轻貌美?”
理王妃轻叹,“若论年轻貌美,谁又比得上陆夫人?还有安德郡主,当年可也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呢。”按照两人的身份,原本是没有必要特意前来给拜见安德郡主的。但是安德郡主在辈分上毕竟长了一辈,最重要的是她们也不是真的就为了拜见长辈,更多的其实也是为了打探一些消息罢了。
晋王妃道:“说来也奇怪,郡主过世二十多年了,如今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
“谁知道呢?”理王妃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如今京城的局势早已经不受他们掌控,东方靖私底下不知道摔了多少东西却也无济于事。如今这安德郡主竟然也回来了。将来的事情…到底会怎么样呢?
当初选择嫁入宗室,陷入这一团纷乱之中到底值不值得?理王妃隐隐感到有几分疲惫。
“两位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门外响起谢安澜清脆的声音。两人齐齐回头看向门外,门口谢安澜依然明艳夺目的让人嫉妒,她此时却扶着一个穿着浅色衣衫的中年女子,侧身站在那女子身边。
这就是安德郡主?两人同时在心中道。
确实是个美人,不过看起来有些消瘦苍白,仿佛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晋王妃当年是见过安德郡主,红衣如火,明艳夺目。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却要问温婉许多,也没有那样的明艳和强势。不过……..
“见过安德姑母。”晋王妃当先一步起身恭敬地道。
安德郡主看了看她,微笑道:“晋王妃客气了,如何受得起王妃的礼?”
晋王妃道:“姑母是长辈,自然该见礼。”
安德郡主微微摇头,“来者是客,两位王妃请坐下说话吧。”扶着谢安澜地手走进大厅里坐下,安德郡主拉着谢安澜在自己身边,“澜澜如今有了身子,也坐下说话。”
谢安澜也不拒绝,笑道:“谢母亲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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