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罗成有一个妹妹,正好在摘星阁以前的东家、一个姓郑的小地主家做丫鬟,有一天无意中说起来兄长在白鹤楼做伙计。
而那郑地主虽卖了摘星阁,却一心想让陈大有帮他去乡下打理田庄,就总去找陈大有,找来找去,郑地主没话找话,就无意中说出白鹤楼的一个伙计的妹妹,在他家做丫鬟。
打听出那是做点心的伙计的亲妹子之后,陈大有动起了脑筋。
他先是哄着郑地主把那丫鬟转给了陈大有,郑地主以为陈大有心有所动,忙忙地将那丫鬟改了文书身契,送到陈大有家里。
得到那丫鬟后,陈大有找上罗成,以他妹妹为要挟,逼他去偷方子。
“你妹子要在我家做一年工,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你不想让她遭罪,天天做那没完没了的粗活,就偷张方子出来。”
罗成先是不情愿,他知道点心的方子对白鹤楼有多重要,白鹤楼之所以火爆一时,靠的全是这四样点心,若是别家也开始卖,白鹤楼如何立足?
但陈大有真的把他妹妹往死里用,还特意给那丫头放一天假,让她去找罗成,给罗成看看唯一的亲人的惨状。
“我妹子要在那里做一年,可还不到一个月,她就瘦得像根草一样,我实在害怕妹子因此而死,就做了对不起掌柜的事……”罗成一直在哭,非常悔恨他的行为,“掌柜,这些天我一直吃不好睡不着,担心我偷不到方子,我妹子吃苦,又担心我偷了方子,白鹤楼关张。今天听紫烟姑娘说白鹤楼并没事,反倒是摘星阁跌了一大跤,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了。我佩服掌柜的手段,也感谢掌柜不在蔡良面前揭发我。跟你说完之后,我立刻走人,再也不出现在掌柜面前。我放东西的柜子有我这一个月攒的一两银子,有我的工钱,也有掌柜赏我的,我都没有动过。”
钟意听罗成说了这么多,先是温言安慰他:“罗成。你想太多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你走,你若是今天走掉了,那我可要伤心了。”
罗成低着头,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已经是很高的青年了,却哭得情难自禁。对他来说,偷东西,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是难以饶恕的。
但是掌柜却如此宽待他,这让他更是难以止住眼泪了。
“罗成。你是个好人,我早就知道了。其实蔡良的嫌疑比你要大,就像我对他说的,他跟我要了好几次方子,在点心如何做这一项上,他一向比你上心,今天晚上,当他指证是你偷了方子时,你只要反咬一口,说是蔡良偷的。相信不会有人生疑的。连紫烟有天听到了你们之中有个人嘀咕着‘方子’,都认为是蔡良,而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可你并没有这样做过。所以我坚信。你一定有你的苦衷,你只要给我个理由,不管什么样的理由,我都相信你。”
罗成抖着肩膀,又抽泣了几声,终于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大小伙子。如此脆弱有些失态了,吸吸鼻子,抬起头,对钟意说:“罗成今生,不会再离开白鹤楼!”
钟意笑着拍拍罗成的肩膀,说道:“你就是要走,我也会努力把你留下的,我还有事要让你做呢!那打鸡蛋的法子,我可以全部教给你了。”
看罗成要说什么,钟意连忙又说道:“你不要推辞,本来我就要在你和蔡良之间选一个人,挑整个点心的摊子,现在我决定了,那个人就是你了。”
罗成受宠若惊,颤抖着说:“那蔡良……”
钟意摇摇头,叹口气,“我提了你之后,蔡良想必是不会在白鹤楼长待了,他若不提出辞工,我也会找个借口辞掉他的。”
罗成不相信地看着钟意,不知道掌柜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头来,他这个偷方子的被委以重任,而没有犯过什么错的蔡良,反倒被掌柜放弃了。
但掌柜不说,罗成是不会问的,当下两个人又聊了聊他妹子的事。
钟意认为陈大有不会再难为罗成妹子,因为罗成履行了约定,偷来了方子,陈大有的失败,和罗成无关。
“明天我就托人把你妹子从陈大有那里接出来,你放心吧。”钟意对罗成说,心里想,陈大有要是钻了牛角尖,我就只好找找东家,走走后门了。
想到东家,钟意眼前就浮现出沈澈那懒洋洋的表情,还有漫不经心的语调。
这个沈狐狸,又有几天没来白鹤楼了,不知道他又忙些什么呢?
钟意一边惦念着沈澈,一边回屋,满足地睡下了。
白鹤楼的发展,越来越步入正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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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倚在紫檀木雕花贵妃榻上,大丫鬟芹儿正拿了美人捶给她捶腿,儿媳妇吴氏则坐在旁边的绣墩上,陪她聊天。
“给大妹妹送了三件大毛衣服,有一件是媳妇刚找上用的裁缝做的,毛出得很好,还未上身,一起就捎给大妹妹了。红箩炭也收拾了两筐,让小厮挑着送去了,媳妇也叮嘱春纤儿和夏婵儿她们俩,让她们勤快着给大妹妹添手炉里的炭。夫人放心吧,大妹妹左不过是去个十天半月,就会回来了。”
听吴氏絮絮叨叨,王夫人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想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儿,一个月之内被送了两次家庙,她就想呕出两口血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竟被那逆子扳回一局?
王夫人在吴氏的絮叨中,努力回想她布置的一切。
原配留下的小田庄里,有沈澈养着的一批人,这个消息,王夫人一早就知道了。
为了消除后患,她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先是通过朝中的弟弟王陆明的关系,找西城兵马司的人去抄松山堂,却没想到沈澈居然坐镇在那里,西城兵马司扑了个空,过了几日,那带兵的副指挥使居然被换下了。而她的女儿,也莫名其妙地在大街上被人轻薄了去,一时间传得满城风雨,只好去家庙避风头。
这让王夫人越发感到沈澈的力量已经不好控制。今年他进了锦云卫,一上去就有了小旗一职,也能私下面见圣上,和以前大不相同。
这只小鹰,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得羽翼逐渐丰满。这让她寝食难安。一旦被他做大,她王妙娘岂不是要被对方反攻倒算?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王妙娘注意到,沈柳屡次说起白鹤楼和一个叫钟意的女子,难道这是那小子的死穴?
让来兴找到青花会的人试试,把那丫头绑了,沈澈若是不顾一切去救,正好中了她的下怀,她就派人将那松山堂端个底掉。里边定是有死刑犯,就算是把人都杀了。沈澈也不敢说出去半个字。若是沈澈不去,那折了他的产业,让他一直穷兮兮的,没有银两与她斗,也不错。
王妙娘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才利用了何七的青花会,玩了一出绑架案,可她没料到的是,沈澈居然破釜沉舟,放弃了娘亲最后的家业。把所有人都带走了。
王妙娘的人又扑了个空,只好将松山堂付之一炬。田庄的人报了官他们也不怕,报能报到哪里去?朝廷里有一半的官都跟王家有关系,谁敢报?忘了八年前林府的惨案了吗?
王妙娘自以为这事做的滴水不漏。却不想让沈澈带回来一个人,直接丢在沈复的面前。
那人是烧了松山堂的成员之一,本以为逃得干净,沈澈居然能做到两头不误,一边把钟意救了出来,一边还不忘抓一个证人。
那人是王妙娘的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没想到青花会的何七居然也找上门来,直接就点出了来兴的名字。
这让沈复勃然大怒,若不是有外人,怕是直接给王妙娘一耳光的心都有了。
“一个深宅妇人,竟做出绿林草莽的一套,你这个国公府主母,还想不想当了!”沈复咆哮着丢给王妙娘这句话,这让王妙娘在儿媳吴氏和女儿沈柳面前,丢尽了颜面。
为了给妻子留一点面子,沈复把所有人都赶回了房,又当着何七的面,狠狠地责罚了来兴,打了他四十大板,几句话,冷冷地将何七打发走,并吩咐大门上的看守,青花会的这些泼皮,以后一律不准放进来。
国公府成了什么?上个月有老|鸨找上门来,说沈沐在外边养了外室,这个月又有市井之徒叫门说他夫人欺瞒他们,沈复的坏心情,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王妙娘对着沈复撒了十几年娇,终于也有失效的一天。
“王氏,你不要忘了,这个府里,当家的是你老爷我,即便我是个爷们,还有老太太在!你是不是我要把老太太请出来,重新教你如何管理中馈,打理庶务?”
这是老爷对她说的话,今天王妙娘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哆嗦。
她很久没听到老爷叫她“王氏”了,也很久没看到老爷发如此雷霆之怒,老爷一直是隐忍的,包容的,一副软弱的样子,即便他看不惯沈柳欺负沈栀,也很少说什么。
这样的不闻不问,终于让王妙娘产生了错觉,那就是这个家,是她当的,老爷沈复,只是个摆设,老太太沈母,只是个老婆子罢了。
当老爷沈复大怒的时候,跪在地上的王妙娘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夫为妻纲的深闺女子罢了,她做姑娘时还能借着娘家的威风蛮横跋扈,做了别人的妻子,头顶上就有一块天了。
只是那天,淡得让她忘记了存在。
但那毕竟是存在的。
不然为什么沈澈一下跪,一哭,一说“娘亲留下的最后产业被人烧掉了”,沈复就勃然大怒呢?
她是沈复的妻子,可沈澈,却是沈复与那个女人的儿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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