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道臣在院子中闲逛,偶尔走过一个地方的时候,鞋子磨蹭一下,发现并不松软,这才又若无其事地走开。
“你在干什么?”
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宁道臣挪挪瘸腿,一本正经道:“练脚,医...大夫说要多运动才能恢复得快,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凉姜的脸上写满信你才怪,把个小包袱朝他扔去,宁道臣抱在怀中,掂量了一下:“什么东西?”
边说已经边打开,是几套崭新的衣服,这才想起除了从军营里带出来的两套布衣外,自己还真没其他衣物了。
心中不由一暖,呵笑道:“有心了。”
燕凉姜也不瞧他,准备进房间的时候又停下,回头道:“你包裹里的衣服是谁的?”
宁道臣暗骂自己怎么把这些东西给忘了:“那把剑呢?”
当初刚回来就被关进了祠堂,如今才记得这事,马一直被她用着,东西自然也就在她手里。
燕凉姜眼睛一撇:“都柴房里搁着。”
宁道臣有点无语,发现这位哎呀妹妹的性情还真是难以琢磨,复又想到些事,刚想问,人又没影了,哎了声气,往树下的藤椅坐去,将新衣服拿出来看看。
这几天想了些事,比如那个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家伙,当初不是说要来“照顾”他妹妹的吗,现在看情况,要么只是随便说说,要么就是给弄死了,前者几率不大,至于后者,在他知道燕凉姜也是修士后,就更加确定了。
所以今天趁她出门去,到处瞧了一瞧,看看哪里是能埋人的,找来找去也就剩下对面的鸡窝嫌疑最大,观察了一天发现一个奇特的想象,这些鸡都不出窝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燕凉姜从房间内出来,看到他在发愣,走到身后,顺着视线看过去,疑惑道:“你盯着我的鸡干嘛?”
宁道臣拍拍受惊的心脏,恼道:“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的,大白天的想干什么。”
燕凉姜一根手指往他脑袋戳去:“你没事干就去洗衣做饭。”
宁道臣偏头避过,淡然道:“这都是女人干的事。”
“养条狗都比你好。”燕凉姜瞪他一眼,也没想真要他去做这些事,只是看着这么个人无聊地杵在这有点上火。
“你别打我鸡的注意,要少一只我就把你下锅里。”
见她又要走,宁道臣哎一声喊住,指指一边的小凳子:“过来坐,和你说点事。”
燕凉姜倒也照办了,只是把小四角拿过来后踢他:“换。”
宁道臣白她一眼,还是把舒服的藤椅让给了她,坐下时忍不住唠叨:“腿都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关心一下。”
燕凉姜又站起来:“那你还是坐这吧。”
“得了得了别折腾了。”宁道臣深感都是自作孽,摆手让她坐下,酝酿了一下,问道:“你现在是练气还是筑基?”
“筑基。”燕凉姜回答得也干脆。
“这附近有宗派?”
“没。”
“那你哪学的?”
“前些年出门遇见位老太太,扶了她一把,她说我有灵根,就教我了。”
“你讲故事呢?”宁道臣呵笑。
燕凉姜回他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现在到我问你。”
宁道臣点头,眼睛没离开她。
“你瞪我干嘛,这天下奇闻异事多了去,你自己说说,你那把剑又是哪来的,别告诉我是哪个老头送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难怪有人要杀你。”
“不是不信你,主要是你这也...”宁道臣突然顿住:“你知道有人要杀我?”
燕凉姜白他一眼:“前阵子有个男的三更半夜找上门来,说什么受你之托来照顾我,差点被我打死,最后被跟着他来的一个老头给救走了,结果没几天镇治令就说你战死了,还追封了个铜燕尉,我当时就想守完四十九天丧后去天门镇,谁知道还没上路你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倒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宁道臣又问:“我们以前得罪过什么人吗?有权有势的那种。”
燕凉姜想了想,摇头:“能得罪什么人,这鹿山镇最大的官也就镇治令,你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
宁道臣点头,把得来的线索说了出来,主要还是捅刀子那家伙留下的话。
“小侯爷?”燕凉姜黛眉微蹙,有些恼他:“这么重要的事你回来不说,觉得自己命硬是不是,收拾东西,明天离开这。”
“有地方去?”
“离开鹿山再说。”燕凉姜站起来,又剐他一眼:“燕云,你以后脑子里装点事行不行。”
“宁道臣。”
“你!”
燕凉姜气得两腮发红,真想揍他一顿,怒气冲冲地走到鸡窝,一把抓起两只,惹得整个院子都是咯咯咯的声音。
宁道臣疑惑道:“这些鸡你也要带走?”
刚问完,见她是直奔厨房,又诧异:“这时候你还想着吃?”
燕凉姜回过头来骂他:“你滚边去,我养的鸡我爱吃就吃,我还要吃个痛快。”
宁道臣被她这表情给逗乐了,笑着坐回藤椅上,听着厨房内开始在捣鼓,无奈地摇了摇头。
起初回鹿山也就是想了断心结,其实心里早没谱,毕竟过去了这么久,估摸燕云这妹妹已经遭了毒手,但还是想着回来看看再说,若事情已经发生,顶多就是以后找机会替他一家报仇,可没想人不但没事,还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给关祠堂里了。
从燕凉姜在祠堂的祭告中,他隐约猜到了这个家的一些秘辛,其实话里话外都说得很清楚,又是避祸越国,又是先人尸骨受寒的,怎么看都是电视剧里抄家灭族后才该有的大罪,所以这燕家十之八九还真和上层权贵有不小的恩怨。
重回鹿山可以理解,灯下黑嘛,不理解的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以这个时代的观念来看,不说传男不传女,但起码也要传男吧,如今的情况是,燕云似乎并不知道家族的这些过往,也就解释了这小子临死前为何没有这点遗恨。
只能理解为出于某种保护的目的,其余的疑点他也懒得细想,说到底真让他去扛这事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除非是随手而为,那倒无所谓,真要替这事操心操劳,还是免了吧。
不过宁道臣也能想到,有时候不是躲着事就行,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该是你的事它也能自己找上门来。
有时候,这就是命。
就像现在一门心思想修行,偏偏总不能如意一样,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体内的道种,让它受委屈了。
“咦,真香。”
想着事,午后乏困,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惊疑,宁道臣从藤椅上睁开眼,就看到院门外走进来三人。
两男一女,修士装扮,正左右嗅鼻找香气来源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表情略带轻佻,居中虎背狼腰的应该是领头,目光沉稳,一直在打量着自己,最后便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娘子,穿着件粉色衣裙,面容靓丽,也在左右环顾,不过倒是在四处查探。
来者不善。
宁道臣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过去,拱了拱手:“三位找谁?”
陆显直问了:“你就是燕云?”
“在下宁道臣。”
“宁道臣?”
察觉到三人神色上的变化,宁道臣心中微诧:来找我的?不对,若是来找我,之前问的为何又是燕云。
陆显心中的疑惑不比两位同伴的少,听说这姓燕的事后他就怀疑是不是拒北城那边吩咐要盯查的人,毕竟也太巧合了,都是刚从西北回来,又是边军校尉。
按名单查到这他也就存了个心思,准备试探一番,没曾想刚照面人家就爽快承认了,这节奏让他有点适应不过来。
谷昭仪故作不知:“那燕云在吗?”
宁道臣指指自己:“在这。”
谷昭仪微恼:“你到底是宁道臣还是燕云!”
燕凉姜从厨房里出来了:“你们找谁?”
陆显看到她出现时更诧异,这女人没到二十吧,这身上的气息也不知是筑基初期还是中期,竟然不下于自己。
最惊讶的自然还是年岁稍小的曲中敏和谷昭仪,特别是后者,大家同为女人,比较之心是一照面就自然而然的,怎么也想不到这小镇上还藏着位筑基修士,看年龄比自己小不少,究竟是哪家的弟子?
层层迷雾让陆显三人刚进这个家就感到了不对劲,一个身份乱七八糟的少年,一个修为奇奇怪怪的少女,让人不起疑都不行。
曲中敏一直看着燕凉姜,也不知是出于职业上的审视还是心中的那点悸动,反正眼睛没离开,他率先接过话来:“找燕云。”
“找他做什么?”
陆显看了下名单:“你是燕凉姜?”
“是。”
曲中敏把一纸协查公告递向燕凉姜:“我们是拒北城的衙官,这是镇治令的文书。”
宁道臣中间接过了,扫了眼,疑惑:“人口普查?”
“嗯,朝廷准备实施新的赋税政策,每家每户都要重新报备户籍资料...”曲中敏还是按之前那套话来开场,结果被谷昭仪长剑一捅,这才注意到个个都像在看白痴一样看他。
曲中敏这才恍然过来,咳一声想打消尴尬,是啊,普查个屁呀普查,普查要用三个筑基修士来呀。察觉是相互,他们能够感受这女人的修为,难道人家就看不出你也是筑基?所以是有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