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大概一下子话说得有些多,有些口渴,端起茶碗押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才对一旁的良姑姑使了使眼色。
良姑姑会意,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来,双手捧着放在姜钰和崔太后之间的桌子上。
姜钰一直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都没有怎么说话,此时却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崔太后。
崔太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折子,道:“打开来看看。”
姜钰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大着胆子的将折子拿起来看了看。
那折子没有什么奇特的,不过是一道勋爵之家请封世子的折子,与姜钰唯一算是有些关系的是,这本折子里面出自孟蘅玉与孟萱玉的父亲,赵国公孟尝安。
赵国公要请封他那位庶子孟骍为世子。
而折子宇文烺已经批过,朱砂御笔批了一句“准,着礼部快办”的话。
姜钰对这折子倒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赵国公目前仅有一位儿子,这位孟公子的生母又在赵国公跟前得宠了近二十年,赵国公不请封他请封谁呀。
宇文烺准了赵国公的请封折子也不令姜钰惊讶,没由来的,姜钰总觉得宇文烺做事背后总有自己的目的。
但令姜钰惊讶的是,崔太后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宇文烺已经批过的折子,崔太后说私自截下就私自截下。
这只能说明,宇文烺对整个朝堂还并没有完全掌握住,至少崔家和崔太后的势力就给宇文烺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崔太后道:“贵妃,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母亲与赵国公夫妻不和,且并未生下儿子,你和你母亲在赵国公府让淑妃和夏姨娘压了近二十年,在孟家淑妃比你这个正经的嫡女活得更像个嫡女。皇帝准了这道折子,允了赵国公封孟骍为世子,置你于何处?你母亲在孟家可还有好日子过?皇帝又可曾为你着想过半分?”
姜钰垂头咬唇,皱着眉头并不说话,做出一副因此事而郁郁寡欢的模样。
崔太后打量了她一眼,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说明她说的这些话已经入了她的心。
入了心就好,入了心就表示早有怨言。
崔太后又接着道:“孟骍虽是赵国公唯一的儿子,但按理说庶子不能承爵,别家勋爵有没生出嫡子想让庶子承爵的,就算做做表面功夫也要先把承爵的庶子先记在正室名下有了嫡子的名份,然后才好行请封之事。但你父亲可是省了这一步便直接请封了孟骍,而皇帝却能不顾礼法准了这道折子。贵妃,皇帝面上宠你,但真正保住孩子、承爵这些实惠,皇帝却是给了淑妃。”
姜钰声音微颤道:“臣妾不知太后跟臣妾说这些话是何意,可怜臣妾吗?”
崔太后面上微微含笑,做出一副和蔼的模样,道:“不过贵妃放心,皇帝胡闹,哀家却不能看着任由皇帝这样胡闹。赵国公想越过你母亲直接请封庶子为世子,如此宠妾灭妻之事,朝廷决不能纵容。”
姜钰听着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赵国公请封世子的事情是不能成行的了。
就不知道崔太后说这些话,是想让她付出东西来交换。
姜钰咬了一下唇,抬眼问道:“太后想让臣妾做什么?”
崔太后倒是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反而问起:“贵妃这几天管着宫务,可还觉得辛苦。”
姜钰道:“皇上所托,重责所在,不敢马虎,更不敢言说辛苦。”
崔太后道:“贵妃接手宫务后倒是令哀家刮目相看,大刀阔斧砍了后宫采买的银子,又发落替换了好些个闹事的管事,弄得这些管事一个个跑到哀家这里来哭闹,令哀家烦不胜烦。”
姜钰才不帮宇文烺背这个锅,忙道:“臣妾都是遵照皇上的意旨,若有见罪太后娘娘的,请太后见谅。”
崔太后面上了然,她猜就是这样。
孟蘅玉一个从没学过管家的人,怎么可能一上来就知道这些门道。就算知道,又怎么敢这样做。定然是皇帝推出来的傀儡。
崔太后道:“那些掌事既然手脚不干净,发落了也就发落了。不过贵妃年轻,宫务上的事毕竟还是需要人帮衬着,哀家这里倒是有一些经验丰富又信得过还能干的奴才。”
说着拿出一份手掌大小的红皮册子,放在姜钰的面前,接着道:“贵妃就将这些人好好使用起来,省得让有能力的人落了闲,无能的人倒是坐在不该在的位置上。”
说来说去,这才是最终的目的,想让她帮她在后宫继续安插她的人手。
姜钰一副为难的模样,道:“臣妾倒是没什么,用什么人都是用,太后娘娘推荐的人定然也是好的,只是皇上那里……臣妾就是怕皇上不同意。”
崔太后道:“贵妃回去好好想想,觉得是听皇帝的话好,还是听哀家的话好,这份清单你拿回去,想好了再来找哀家。”
说着又顿了一下,声音冷厉了几分:“不过哀家也提醒贵妃,哀家一向不喜欢被人拒绝。”
说完眯上了眼,露出一副疲态,道:“哀家累了,贵妃请自便吧。”接着吩咐良姑姑:“良工,送客。”
姜钰没有说话,将桌子上的那本册子收起来,然后站起来对崔太后屈了屈膝,道:“臣妾告退。”
良姑姑走过来,依旧保持着那个恭谨的浅笑,对姜钰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贵妃娘娘,奴婢送您回去。”
姜钰对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缓缓往外走。
她心里有些急切,但步子却还是能保持着不急不缓的。直到出了景安宫的大门,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姜钰在心里将宇文烺骂了一百遍,她明明让人去请他过来救命,结果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谷莠刚刚没有被允许进景安宫去,此时一直等在景安宫外,人显得有些着急,见到姜钰平安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抬眼看了姜钰一眼,确定她平安无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屈了屈膝,什么话也没说就站到了姜钰身边。
接她来时的宫辇已经被抬走了,她出来时,不知道是不是良姑姑特意安排,宫辇却还没来。
良姑姑陪着她在外面等,浅笑着抬眸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奴婢看着贵妃娘娘,倒是想起一个往事,不知道贵妃娘娘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