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奴家插句话。咱们上哪里找能写话本的人呢?这可不是大街上随便拉拉便成的,这怕是要读书人才成呢。咱们剧院的这些杂役工匠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可是会写话本的,奴家还没见到过几个。”谢丹红皱眉道。
林觉沉声道:“自然是要读书人了,其实也不难找。眼下不正是最好的时候么?秋闱大考刚过,咱们两浙路落榜的人数达数万人之多。这些人读了这么多年书,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有些家徒四壁,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可是他们落第了,满腹书本换不来半两纹银,文不成武不就,前途渺茫。我今日便听说了,有不少人想不开投河自尽了。还有很多人现在流浪在城里根本不敢回乡,因为他们无颜回家。而这个时候,我们若是提供给这些人机会,雇佣一批读书人组建写话本的团队,岂非正是时候?他们都是读书人,正好可以发挥他们的所长,而且可以让那些走投无路者找到一份可以适合他们做的工作,解其所困。这既是为了他们好,也可为我大剧院最终解决话本的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哦,原来林郎是这么想的。这倒还真是个好主意。可是,咱们也养不了那么多人啊。几万人呢。”谢莺莺道。
林觉笑道:“人家也不是都会愿意来我们这里做事啊,绝大多数人是要重整旗鼓再读书应考的,我们只是为那些失去了希望的人提供一个发挥才能的机会罢了。我告诉你,往往这些落第之人,还真的能写出好的话本来。因为他们体味颇多,心境复杂。越是这种人,越是知道人间的悲喜欢乐,越是能写出真实的话本来。当然了,咱们也不可能养活太多的人,我计划着,雇佣一百人吧,这一百人专门为大剧院写话本,咱们还愁什么?”
“一百人?我的老天爷,你当咱们这里是救济院么?一百人,一个月得几百两银子工钱吧,咱们可养不起这么多人。况且,咱们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啊,一百人得写多少话本出来,咱们用不着这么多话本啊。”谢丹红叫道。
林觉微笑道:“一个月几百两银子的工钱么?你未免太把读书人不当回事了。我的意思是,每人每月底薪十两,若写出的话本被采用上演,再奖励五十两纹银的润笔。半年之内,只要有一本话本被采用,便可继续被雇用。”
“什么?林公子,你疯了么?”谢丹红惊呼道。
谢莺莺冷声喝道:“妈妈,怎么跟林公子说话呢?”
谢丹红一愣,意识到自己言语出格,忙连声告罪,但却忍不住道:“公子啊,你这意思是,每个月咱们便要付一千两银子给他们,若是有话本被采用,还将另外给钱。而且这半年内,他们只要写出一出话本被采用的话,其余时间便都可以混吃混喝拿银子?”
林觉沉声道:“正是如此。”
谢丹红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咂嘴道:“奴家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这如何养得起?公子你是怎么想的啊,奴家想不通。”
林觉正色道:“丹红姐,有些事你确实不太懂,你心疼银子,却不知银子是赚来的,而不是节省出来的。我来告诉你为何我要这么做。其一,一百人多不多?我承认多了些。实际上我们只需雇十来人便可组建一个写话本的团队,而且可以足够保证现在两家剧院不会断了新剧。然而,目光不能短浅,我说了,大剧院是要开遍全大周的,将来会有五家十家甚至数十家剧院,到那时,对新话本的需求便将急剧增加。而到那时再加人手,岂如从现在开始便着力培养,到时候不用再为此事发愁。”
谢丹红张口欲言,林觉摆手制止了她道:“听我说完。第二点,为何要雇佣一百人这么多,更是出于竞争的需要。现在江南大剧院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人仿效,我大剧院要想保持行业魁首之位,便必须要各方面都未雨绸缪。剧院行业正在迅速的发展,杭州城中已经有十几家了,将来咱们开分号,人家也会开。咱们现在担心话本的问题,人家也担心。他们也许没想到法子,但咱们只要一招募落第的学子,他们也必然会受到启发,也会跟风而为。所以,咱们便要提前将最拔尖的人全部笼络到自己的手里。这就叫做囤积居奇。这一百人是从众多落第学子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剩下的人的水准必是在咱们这一百人之下了。到时候在话本的质量上便见高下,这便是保持在这一行领先的举措。”
谢丹红和谢莺莺都惊愕的看着林觉,她们如何能想到林觉居然是打着这个主意,就是说,林觉是要将这一批落第学子之中最上面的那一批尽数搜罗到手,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让别人去用,自然在话本质量上要更胜一筹。保证江南大剧院在行业领先的地位。
“其三,你可能以为,给的银子多了些,待遇太宽厚了些。但这正是养着他们的最好的办法。待遇丰厚,规矩宽松,这才能保证不被他人挖墙角。再者,半年一出话本的要求,也是为了要出精品。话本要的是精品,不是数量。逼着他们三天写一出也成,但那些话本的质量能保证么?越是待遇丰厚宽松,越是能让他们安安心心的打磨精品。这笔账其实很好算,一个人半年出一本能演出的精品话本,我们给他的银子其实不过是六十两工钱加五十两奖励。但这话本演出后带来的利润,便是数十倍于此了吧。越是有丰厚的待遇回报,便说明我们可供选择的剧目便越多,这对大剧院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谢莺莺听的连连点头,对林觉的想法甚为认同。但谢丹红还是没太转过弯来,皱眉问道:“倘若照公子所言,这些人来了半年却什么都写不出来,岂非咱们白白给了他们半年的工钱,却什么也没得到?”
林觉哈哈笑道:“丹红姐这便是钻牛角尖了,既是挑选出来的一百人,自然不是什么滥竽充数之辈。咱们招募之时定是要层层选拔,考察其品行和才能的。即便如丹红姐而言,他们混了六个月拿了六十两银子走了,那又如何?就算是救济了他们又能怎样?我也是读书人,救济一下这些落魄之人也算是一场功德吧。事实上这一百人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因为得到我大剧院的丰厚报酬和宽松的时间而能够重新燃起科举的念头,若是有人能在之后科举高中,那也是我们江南大剧院的荣光,或许会带来更大的回报也未可知。当然了,我并非是想得到什么回报,只是若有这种可能,岂非锦上添花么?”
谢丹红嘟囔道:“救济?奴家可没想去救济人。我们落难的时候,谁来救济我们?这天下人谁有良心?怕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林觉不想再跟她争论,谢丹红视财如命,一时间恐难说服。
“丹红姐,这样吧,我之前是以话本入股大剧院的,现在我要请他人为大剧院写话本,那么这一批人的报酬也理应从我的分红之中扣除。所以,这一百人的花费都算在我的账上便是。现在一个月也能分到一两千两银子,支付这项费用也是足够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绝不会让丹红姐吃亏便是。”
谢丹红红了脸忙道:“公子,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谢莺莺皱眉道:“妈妈,是不是觉得公子的那一份未必够,那么还有我的那一份,这总够了吧?”
谢丹红怔怔道:“莺莺啊,你误会了,妈妈是那样的人么?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啊。”
谢莺莺正色道:“妈妈,莺莺今日跟你把话说清楚,这江南大剧院离了谁都成,却不能离了林郎。想当初,办大剧院这主意便是林公子给咱们指点的,这些舞台上的花哨,这一年多来十几出精彩的剧目,哪一项不是林公子的心血?光是你我,能有今天的样子么?咱们还是望月楼的时候,姐妹们都快没饭吃了,若不是公子,我们能有今天么?妈妈可不能什么都看着银子,不顾人情。妈妈要记着,大剧院林公子才是做主的那个,妈妈要是再不知进退,莺莺也不能答应了。”
谢丹红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莺莺啊,莫说这绝情的话,妈妈不也是为了大伙儿想么?听林公子的便是,什么都听他的便是。”
谢莺莺道:“妈妈若觉得自己比林公子还聪明,听你的倒也不妨。”
谢丹红苦笑道:“奴家岂能跟林公子比,哎,是我多嘴了。我这不也是怕么?不是妈妈爱财,妈妈也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总得攒钱防老不是么?哎,不说了不说了,全听林公子的便是。”
谢莺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林觉在旁微笑道:“丹红姐,大剧院离开了你也是不成的,大小事务都需你上前张罗。爱银子也不是坏事,谁不爱钱呢?不过,在经营大事上,林觉自认为比你的眼光要高一筹。否则,当初望月楼为何陷入了窘境呢?那便是你的经营不善了。咱们还是商量着来,但我认为,丹红姐还是管一管具体的事务最好,我这个人是管不来具体的事情的,所以便出出主意。这件事你当真觉得不成,那也不能不尊重你的意见。”
谢丹红忙道:“不不不,方才奴家其实已经听明白了,其实奴家都懂,奴家也不是稀罕那点……银子。银子确实给多了些,但那也不是咱们不能承受的。奴家其实最担心的是,林公子的话本本就是咱们大剧院吸引人的一个最大的亮点,换了些名不经传的人写的话本,人家未必买咱们的账,最终还是影响生意。”
林觉呵呵笑道:“对嘛,这话才说到点子上了嘛。丹红姐其实蛮有头脑的。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所有这些人写的话本都将归我大剧院所有。也就是说,他们写出来的话本,咱们给了银子,便等于被咱们买断了。今后演还是不演,谁来演,署名是谁,都跟他们无关了。如果因为不是我写的话本便影响生意的话,你对外说是我写的,我也并不反对。但有一点,我对外既不否认也不会承认,海报上你也不要写我的名字,以免被人说成是挂羊头卖狗肉,我可不受这个气。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无需将这些话本强加我的名字。这对于长远的发展也是有利的。实际上我个人认为,只要剧目精彩,谁写的话本倒不是最为重要的。”
谢丹红心中的疑虑终于打消了,林觉已经松了口了,如果影响了生意,可以拿他的名字做宣传,这便什么都不必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