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去到前院,白府众人已齐聚一堂。
白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对着众人而站的身影。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嘴角带笑,目光温和。、
将平日的狠戾和冰寒尽数收起,他其实是一个俊秀风雅的人物。
只可惜,这模样不过是副伪装罢了。
白苍走到女眷这一堆,各人看着她的眼神尽皆不同,唯有韩氏与白浅薇眼里满是担忧和不安。
白苍朝二人笑了笑,垂眸站在一旁。
“请白府大姑娘接旨。”一道尖细的嗓音说道。
白苍盯着来人,面无表情道:“臣女不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至少将场中诸人皆震在当地。
抗旨不尊乃死罪,她就这样心平气和地说了出来。
莫熙宁显然也没料到这女人竟有这种胆量。
还是说她笃定有他在,皇上不会轻易杀了她?
白苍堵的自不是他,而是白三爷。
好歹白三爷刚为圣朝立过功,皇上未曾遣人来白府过问一声,便下了这道圣旨,已欠妥当,若又因她不愿,就斩了她的首,只怕太说不过去。
果然,在场的除了些没见过大场面的女眷皆是一副惊慌的模样,白府的三位男丁面色倒是如常。
“你倒是说说,为何不接?”莫熙宁面上看不出喜怒,盯着那女人一双倔强的眼问道。
“我不愿!”白苍直视着他,目光平静。
“难不成你真看上那个莽夫不成?”莫熙宁陡然沉下了脸,想起早上暗卫报来的消息,心里愈发烦闷不堪。
那莽夫竟未被他特意命人挑出来的女子所迷惑,替她寻了处安身之所,留下五十两银票就悄悄地溜了。
这世间竟真有不被美色所惑的人,难不成是与眼前这女人看对了眼?
莫熙宁当时心里做出如此猜测,已十分不快,才会在进宫皇帝过问亲事时,将一切和盘托出。
言明当初因为杜葭成婚三载无所出。想出借腹生子的法子,利用白苍生下大姐儿,后又为了设计莫熙廷导致顺哥儿出生。然后来方知,白苍竟是白府失散多年的女儿。
他被杜葭利用之后。对男女之情,已然心灰意冷,既然白苍是他两个孩子的生母,又是白三爷的女儿,不若就将她娶回也未尝不可。
皇帝原是打算让他尚一位公主。毕竟若不是莫熙宁提前察觉七皇子的不轨企图,这个江山或许早已易主。此役莫熙宁功不可没。
同样,因探亲而回京的白三爷亦立下大功。
此人正当壮年,今上忽然惊觉他以前竟未发现如此不结党营私的纯臣,日后定要对其重用。
因而今上几乎立刻就答应了莫熙宁的请求,甚至想当然地以为,白苍对此事定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当初她不过是个妾室,已然为莫熙宁生过两个孩子,如今又是正妻,断没有拒绝的理由。
莫熙宁一想起这女人与那莽夫曾在大福寺的院子里偶遇。心下就十分就不悦。
有一种自己势在必得的东西被人所觊觎的不快。
现今看到这女人看着他一副漠然的表情,不知怎么就问出了那句在他看来愚蠢至极的话。
果然那女人眉眼弯了弯,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靥,那般无所畏惧地挑衅着看他的模样,让他很想对她做些什么,让她知晓他的厉害!
“那人比之你强上百倍,我即便看上也并不稀奇!”
白三爷在听到长女这话后,倏然回头朝她望过来。
白府众人则是面色差到极点。
哪有女子当众对着一个男子承认她对于另一男子的爱意的?这也太...恬不知耻了点。
莫熙宁闻言,只觉得一股浊气堵在了胸口,过了半晌。才放低姿态道:“不知白大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随即面向白三爷道:“在下冒然求娶多有冒犯,还请白将军见谅。”
“莫大人如今可是备受圣上眷宠,什么见谅不见谅,本官可没那个胆。”语气中满是讥讽和不屑。
莫熙宁闻言。眉头微皱,不知何时,自己竟给这位将军留下如此差的印象。
白苍却上前一步,对对着白三爷敛衽行了一礼道:“父亲,有些话女儿想和这位莫大爷说清楚,以免日后不胜其烦。”
白三爷抿唇盯着长女看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算是同意。
撇开众人,带着各自丫头和小厮往府中一处小花园而去,在花园的入口,莫熙宁道:“都停在此处吧。”
“是。”圆月和小厮躬身应道。
白苍抬步迈入花园,走到一棵树叶浓密的桂花树下,止住步子。
枝头的桂花已落得掉地差不多,碾入尘泥中,只余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周围清寒的空气里。
莫熙宁清吸一口桂花的余香,对那不知好歹的女人道:“那人大字不识一个,曾于军中狎妓,昨日他虽未接受那女子,却是在勾栏院里过的夜。那男人没我好,你当嫁给我。”
白苍挑眉看他,嘴角带着丝浅笑,看着这男人的目光却如腊九寒天般冰冷。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么地自以为是,真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即便他不好,我不嫁便是,但定不会嫁给你!”将双眼弯成两道月牙儿,看着那人气定神闲地道。
“那你便忍心看着我娶个其他的女人回来,让顺哥儿和大姐儿受尽委屈?”
“不忍心又如何?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除非我具备足够的能力,可以将大姐儿和顺哥儿从你身边抢走,否则我嫁与不嫁你又有和区别?”白苍不愿让自己在这男人面前失控,变成一个歇斯里地的女人,便尽量扯着嘴角,带着一副僵硬的笑脸说道。
莫熙宁因这话,愣了一瞬,继而收了目中的尖利,压低声音道:“在你心里,我可是禽`兽不如?”
算你有自知之明!白苍冷哼一声,将目光投向远方。
“我先前利用你确有不对,且几次三番威胁于你,但从未想过要你的命。”那人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
这世间有太多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自由、还有尊严。
难道他以为他留着她一条命,她就该对她感激涕零?
这人未免太天真!
”现在说一切都是徒劳,你有何条件尽管提,甚至婚后我们哪怕只是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也行。”怎么着,都得先把人娶回家,她便跑不掉!莫熙宁心里如此想着,至少在那一刻,似乎已然忘记前世杜葭对于他的打击有多深。
“难不成你听不懂人话?不管你许诺何条件,我都不嫁!”
“好!那咱们就走着瞧!”莫熙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留下这句话,转身拂袖而去。
难得她也有能够成功将他激怒到狼狈而去的那一天。
然而,他终究会有法子,让她乖乖妥协。
白浅薇和佟璋的婚事定在了来年的端午节后,也就是说,在年前,白苍必须要将亲事定下来,然后花半年的时间准备嫁妆,在五月前将自己嫁出去。
这三个月,他就陪她耗,看她能闹出什么花样!
这道圣旨终究没有颁发下去,今上非但未曾发怒,反倒以皇后的名义,往白府送了些东西。
转眼便入了冬。
白三爷先前为白苍看上的夫婿人选,在一起和同僚喝酒时,居然当街和卖场的歌女勾搭在了一起,还被外出购买布匹的韩氏与白苍遇了个正着。
看着那人一脸通红的模样,白苍终究垂下了眼眸。
接下来,白府女眷倾巢出动,纷纷从各自亲朋好友圈里面寻觅合适的人选。
数目不多,都因各种原因未能定下来。
已经进了十二月,各府都开始忙着准备年货了,白苍的婚事依旧没有着落。
“实在不行,我就去庙里清修,当尼姑去吧。或者自梳也行。”白苍见韩氏头顶生了不少白发,有些心酸地道。
这个时代,自梳的女子不多,却也不是没有。
但像她这样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自梳的,却在少数,还不如去庙里清修,寻个冠冕堂皇的由头,什么仙姑下凡啦,观音托梦啦,还能为家族添一份美名。
韩氏却是不忍女儿受这种苦,说什么也要给白苍择个好夫婿。
腊月初四,白府收到一份帖子,是定远侯夫人娘家,刘翰林府发出来的,邀请白府三位夫人及未出阁的姑娘去刘府赏梅。
刘氏一族乃百年书香门第,刘翰林府乃刘府嫡支,加之刘翰林夫人年轻时是名满江南的大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弹得一首好琴,让当今皇后赞不绝口,如此一来,刘府清贵的名声愈发显赫。
刘翰林夫人极少会大张旗鼓地办宴会,因而能被她写在帖子里邀请的人家,多少有些得意劲儿在里面。
京城勋贵人家多,但文化底蕴悠长的却在少数。
毕竟,财大气粗的主,都喜好做些附庸风雅的事。
而李翰林夫人的赏梅会,自是这雅中至雅的事。
白府众女眷在受邀之列,当然是因了白浅薇的缘故,他日待她嫁去定远侯府,可是要叫刘翰林一声舅舅的。
也因如此,对于这次邀请,白府众人皆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就连因文姨娘被送到别庄,情绪低落了许久的白浅茵,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