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完全把自己和国法视若无物,嚣张狂妄到了极点的一干锦衣卫,夏维秋这才知道这个大明朝百年来最为人所恐惧的机构是有多么的www..lā
以往他听朋友、同窗与同僚谈及锦衣卫而面露忌惮之意时还不是太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这些说法多半是有夸张成分的。又或者那是老黄历,如今这盛世天下,厂卫纵然再肆无忌惮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分。
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以前没有遭遇锦衣卫的威胁只是因为自己身处偏远小县,人家压根看不上而已。而现在,一旦真让他们找到了借口和机会,就不是自己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所能应付。
事实上此番这些锦衣卫如此行事也是因为憋得久了,难得找到个发泄的机会,才迫不及待地大行其事。自王振落马之后,作为其走狗之一的锦衣卫的处境也是相当不堪,就算是在地方上,他们也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做什么出格的勾当。
而这一回,终于让他们得了这么个正当机会来利津县查案,他们还不跟松了笼头的野马般撒欢?
当然,他们的撒欢并不是表现在对某些无辜者的严刑拷问上,这不过是手段而已,他们的目的却在借机获取好处。
事实上,自昨日赶到利津后,他们便借口查拿杀害自己同僚的凶手而迅速出击,把利津县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主人都以嫌犯的借口给拿进了县衙,然后再放出话去,让他们的家人出钱赎人。
因为这城里本就有锦衣卫的坐探,所以他们找目标那是一抓一个,都没个漏网的。而缇骑四出的锦衣卫大肆拿人自然吓到了满城的百姓,所以才导致这大中午的县城里竟无半个在外的人影。
如今这两个吊在房梁上受刑的,却并不是某位县城富户,昨日被拿进衙门的人,其实早在今天上午就被自己家人拿钱给赎了回去,这两人却是闻讯之后,赶来县衙质问的县学里读书的秀才。
这两个秀才公也是读书读迂了,全然没有半点判断形势的能力,还以为自己有功名在身会叫那些为恶的家伙忌惮三分呢,就直接跑来衙门讲道理。而结果嘛,自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锦衣卫一向跋扈,鼎盛时连朝中高官都是随意捉拿用刑,又怎会在意这两人秀才的身份?而且他们还正愁不知该怎么回去交差呢,于是便直接拿下两人,然后一口咬定他们是杀人凶犯,并打算对其屈打成招,顺利把案子给了结了。
作为利津县令的夏维秋看到这情况,虽然愤怒,却又无能为力,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去找锦衣卫理论,都被下属和师爷苦苦劝住。直到两个受刑者的惨叫越发凄厉,眼看再折腾下去他们连命都要保不住了,他才终于按捺不住地跑来,结果反把自己也给陷了进去。
看着夏县令那一脸惶恐愤懑的模样,那名叫马德才的锦衣卫百户更是不屑带着一丝得意,斜眼瞥了对方一眼下令道:“给我继续用刑,我就不信他们的嘴能硬过我锦衣卫的鞭子!”
“是!”手持鞭子的几名校尉当即大声答应,再度狞笑着挥起鞭子。其实他们对这两个无辜者用刑可不光是为了迫使他们承认罪名,更多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同时也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毕竟这半来年里,他们也憋屈得够久了。
“慢着!”就在那鞭子将将要抽到目标身上时,砰地一声响间,关着的房门被人打外头重重推开,一个充满了威严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声音的影响,掌刑的校尉这鞭子在半道上竟是一软,并未抽到目标身上。而后,房中所有人都转头往门口看去,脸上还带着些愤怒之意,这县衙里居然还有人敢来阻挠自己么?
马德才面色一沉正欲发作着叫人将门口之人给拿下呢,可在看清楚其中一人的模样后,却陡然僵住了:“杨……杨千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作为济南千户所里的一名百户,又是屈工亮身边的亲信之人,他之前陪同自家上司是见过杨震的,对这个冷面的千户大人那是印象深刻。
几个本来还想出口斥责,甚至立刻冲出去拿人的锦衣卫们在听到这话后,脸上也迅速闪过了意外之色,动作自然也顿住了。一时间,这些人就跟被点了穴般,全以有些怪异的姿势愣在那里。
杨震冰冷的目光从这些人的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了马德才的脸上:“把人放下来,给他们好生治伤……”
“可是……”马德才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下了个让自己难以接受的命令,下意识便欲反对。可在目光与对方一接之后,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寒意,就跟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当即改口:“快,把他们解下来,送到边上治伤!”
连百户都这么说了,这些校尉自然不敢不从,赶紧七手八脚地将已然陷入昏迷的两个倒霉秀才给解下来,然后抬去了一边。而这时,杨震才缓步进入房中,在略皱了下眉头道,盯着马德才道:“我不是让屈千户把你们给召回去了么?为何你们还在此地?”
“卑职可未……”马德才刚想说一句自己并未接到这样的命令,但随即却又明白了过来。显然,杨震是不会撒谎的,自家千户大人也一定答应了对方,只是却并没有真个下令召人回来。
屈工亮的这一做法其实也和这些下属行刑的原因一样,就是想借此机会发泄一番。而且在他看来,这等小事杨震也不会老盯着,只要拖上几日,满足自己后再叫人回来也是一般。可杨震的行动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居然只隔了一日就出现在了利津县,并当场抓住了马德才他们。
但作为一个聪明人,一个善于揣摩上司心理的下属,马德才自然是不可能把罪名推到自家千户身上的,所以很快地,他就把话锋一转:“回大人,是卑职一时贪心,想要破案立功,才没有立刻接令返回济南。”
“是么?那你查到了真相没有?你可别告诉我,那两个看起来就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能杀死你们锦衣卫里的人。”杨震寒着张脸说道。
“不……不敢。卑职只是觉着他们有些嫌疑,才让人对其进行盘问的。”当着明人面前,他自然是不敢讲鬼话的,只能抛出了这么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来。
“哼,正事什么都干不好,就喜欢走这些歪门邪道,怪不得我锦衣卫会被人所看轻了。”杨震鄙夷地说了一句,倒也没有追究对方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锦衣卫行事向来就是这样,所以问题其实并不在他们身上。
而马德才闻得此言,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对方话语间颇为不善,但却也没有要追究自己罪责的意思,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毕竟人家是千户,而且还是从京城镇抚司来的,有钦差身份的人,自己一个地方百户,当然不敢与之正面相抗了。
“这位千户大人,还望你给本县的无辜受难民众一个公道哪。”在开始的惊讶之后,夏维秋总算是从惶恐与震惊里回过神来。看出杨震为人还算正直,又为马德才所忌,他便鼓起了勇气申诉道。
他这一句话,让马百户心里就是一紧,同时又咬牙暗恨,早知道这家伙是这样,刚才就该把他也拿下了先用刑的。
杨震把目光落到了这个黑瘦的县令身上,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你就是这利津县的正堂么?”
“正是本官!”夏维秋虽然心下惴惴,但还是在说话的同时挺起了胸膛,看着颇有些威严。
“有人在你的公房里等着与你说话呢,你先去那儿再说其他吧。”杨震却压根不理会对方的追究,而是换了个话题道。
“啊……”夏县令有些不解地应了声,这才明白过来,人家压根就没有为自己和县中百姓做主的意思。因为人家也是锦衣卫的人,怎么可能为外人出头,对付自家人呢?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了。
在明白了这一点后,他只能自嘲一笑,冲杨震拱了下手,这才出门而去。既然来人要见自己,而且看起来身份很是不低,他自然得去会一会了。同时他心里也不禁犯起了疑惑,怎么这事看着越来越大了,不但引来了锦衣卫百户和千户,甚至来了个比他们身份更高之人,难道是惊动了北京镇抚司里的厉害人物了么?
等夏知县离开,发现杨震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马德才的心情又紧张起来,有些僵硬地冲对方一笑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要是没有,卑职便先带人告辞了。”此时的他,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利津县。
不料杨震却一摇头:“你们且再等等,有人说不定会用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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