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相信我,不然到时候可就不是一条人命的事情了……”背后那个声音幽幽的说着,话语泛着冷意,却是动作轻柔,语气更是带着诚挚的关切。
听到熟悉的声音,黄琦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低声到:“恩人?是你吗,恩人。这些年我处处留意要寻你,想报答你的恩情。可,可却是怎么都寻不到。那一年,圣上带着人破了盛,沈阳。我在废墟里寻个屋子,差点被鞑子杀了,是你救了我。这些年,我可都记得啊!你这次来寻我,我可都激动地什么似的,这会儿,你怎么这般……这般……“
”一点小事,也不用时时刻刻念叨着。你且收声……“
黄琦背后那人说完,两人都隐入昏暗的街巷里。被黄琦称呼为恩人的男子此刻蒙着面,熟稔而悄无声息的用街角散落的砖瓦黄土遮盖住大街上可以看到这里的视线。又悄悄挪开一块砖,静静的盯着大街上的景象。
街上,脚步声密集得犹如无数黄豆落在锅里,密集而没有规律。
他们冲到了黄琦的宅子面前。随后,一队又一队的满洲士兵分成小队,冲向街道上的各处宅邸。
其中,赫然有一队人马稍多,朝着黄琦的屋子里走去。
黄琦瞪大了眼睛,这一回,不用恩人解释他也明白接下来情况不对。
果不其然,这些满洲士兵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冲上门去便是猛地一脚踹开大门,冲入摘内。
见此,黄琦顿时就要冲过去,嘴巴上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仿佛是野兽死前的挣扎。
但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嘴巴被人死死捂住,身上更是被那个恩人压在地上,一点动弹都挣扎不出:”你这个时候冲上去有什么用?你既不是什么以一挡百的勇士,也不是那鞑子的太后,能让他们停住手。这个时候过去,你黄家最后一点血脉也要没了!“
”可是……可是……娘子还在里面啊!“黄琦目眦欲裂,呜咽的说着,渐渐的,挣扎得力度越来越弱,越来越轻。
轰隆的一处处破门之声想起,有撞锤的,有战马扯碎的,更有清兵一个个用肩膀直接撞开的。
一处处破门声响起以后,是惊叫的怒骂声,是恐惧的惊呼声,更多的……是那冷冰冰,血淋林扑哧扑哧刀枪看在人身上发出的沉闷声,甚至还有人类临死之前,那发出来凄厉的惨叫声。
这样的惨叫声中,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黄琦肩膀微微一颤,两行浑浊的眼泪缓缓流淌。
半个时辰后,清军士兵们离开了各处屋子。
但相比于来之前,离开的这些清军士兵们却是收获极其丰厚。
有的人提着花花绿绿的布匹,有的人直接带着珠宝项链挂在脖子上,身上绑着一个又一个的包裹,里面,时不时露出一角,有亮的刺眼的金光银光。
当然,更多的还是那些直接驾着大车的车队。这些方才凶悍厮杀的清兵们此刻喜笑颜开,将一缸又一缸的白米黄米粳米粗米都推到车上。
黄琦擦干眼泪,眼睁睁看着这些,看着第一辆平板大车在自己眼前驶过,一直到半个时辰后,最后一辆平板大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眼泪干了,心中的火,却燃烧了起来。
“恩人……”黄琦的话被打断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恩人便摇头到:”也不用喊我什么恩人,这个时候,我也不瞒你了。我是大明锦衣卫侦查员,你直接喊我飞鹰吧。我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听到线报……本来以为他们是找到了我们的一个据点,可现在看……这根本就不是针对我们的行动。这次约你见面,本来是怀疑你…现在看来不是如此了…”
“不是针对你们的行动……?”黄琦茫然了,但他看着被撞开大门的家,沉默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所以……这是针对我们,针对我们所有人的……针对……”
”所有汉人的。“飞鹰说完,带着黄琦走进了他的家门。
两进的屋子,门外看着还好,进了门,就能发现这里简单粗陋得紧。因为此前朱慈烺突袭攻入沈阳大拆迁的缘故,沈阳遍地废墟,这个院落也是一般无二,除了正房厢房还算完整以外,其他的都只能说是茅草盖着,黄土糊着,不让他下雨淋着而已。
这样的景象还不算是出人意料的。
这也是沈阳的普遍情况。
让人叹息的,是屋内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丢落的小东西,那里是一块没捡起来的绣花枕头,这里散落着半只鞋子。再走几步,还能看到几个仆妇倒在地上,鲜血横流。
飞鹰默默的看着,身边一阵风吹过,黄琦冲了过去,进了正房,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娘子。
想了想,飞鹰还是决定跟上去。
果然,里面,一个女子衣衫散乱的躺在地上,双目失神,早已没了身材,面目凝固,呼吸全无,目光微微朝着下面一看,更是心扉痛彻,下身赫然染着鲜血。
“啊!”黄琦哭喊得撕心裂肺。
……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从早到晚的行动之中,正黄旗与正红旗两个旗一共三万人的兵马将盛京来了一个扫荡。
而区域,便集中在城南。
与京师颇为相近的格局,盛京也一样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因为,汉人大多数就居住在城南。
尤其是有些家底的,更是喜欢这个靠近辽河,因商贸便利而迅速恢复生机的汉人聚集区。
这一夜,所有汉人的家中被闯入。
他们的粮食无一例外的被抢掠一空,男丁大部被杀,妇女多被侮辱。唯一例外的,竟是清兵罕见没有杀死老弱。
城南与城北的暴乱进行得高效而冷漠。
鲜血凄冷的一夜过后,清晨拂晓,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地上依旧斑驳的鲜血提醒着昨晚的一切。
富德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朝着抱着孩子的婆娘点了点头:“兵灾应该收了……看样子,不会冲着咱们旗人来的……”
见此,富德的婆娘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孩子进了屋。
从名字也看得出,富德是满人。但不一样的是,富德生的矮小瘦弱,唯有有些机灵,在礼部衙门里做事。大清虽然也有礼部,可这种管礼仪教育的部门在倾国这里实在是没有多少存在感。没有什么存在感,就意味着这里没有多少银子可以赚。
这年头,跟着倾国大军出征抢掠才是满清大多数人发财的路子,尤其对于满人而言,鲜少有第二条路。
武不就的富德显然就是那种得走第二条路的人。自然,他的日子也就是过得并不红火,跟着一些满人的贫民同样住在南城这里。
昨夜,他一宿未眠。
听着暴乱里的杀声,守着大门收了一晚上。
但仿佛这处宅院有神奇的护身符一样,大量的清兵避而不见。唯一一次呼喝打算朝着这些宅子里冲来时,富德情急之下用满语大喊着:要动我宅子,就杀了我!
富德活了下来。
他明白,这都是冲着汉人去的。
但富德却没有安心下来。
他回到了房间里,朝着左边转了三圈,又朝着右边转了三圈,看的他两个的孩子都要晕乎了,他站定,看着婆娘,道:”你去回乡下,寻你爹。现在,现在就走!”
说完,富徳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长子道:“孩子,你是咱们家的长子,三儿的哥哥,你……给爹爹好好护着你娘。立刻去乡下!”
婆娘与孩子被富徳赶了出去。
他亲自护送到了西门,直到出了城,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果然,一个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人来了。
“富徳,我本来下到你家里去寻你。倒是在西门这里看到了,也好,也不用我去找你了。刚刚,半个时辰前,太后下达了懿旨,陛下也下达了圣旨……所有车轮高的男丁统统入军,只要拿得动枪的八旗男人,今日起,全部编军进营,一个都不许逃!”说话的是阿燕达,这个雄壮的男子比富徳足足高了一个一个脑袋加半边身子,身量只到阿燕达胸口的富徳看着来人,惊得退了几步。
富徳没有跑,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阿燕达的眼睛,喃喃着说:“这么说来,我猜的果然没错。前些天传的事情……都……都应验了?”
“什么传的事情?念在这些年老兄弟就你一个还活着的份上,我劝你早点回去拿了银子买点好甲好刀,内身里套三层缎子。”阿燕达的看着富徳对视而来的目光,闪躲不已。
“还能是什么事情……太后……当真要跑?要不然……何以满城的汉人都被杀的杀,抢的抢,就剩下一群胃口大的半大小子,一群光吃饭干不了事的糟老头子?“富徳喘着粗气,道:”连我这个刚够着车轮高的汉子你们都要编进军里,不是我大清疯了,就是我大清……要跑了……全都跑了……”
“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就和你说一句……收拾下,找幅好的甲,拿把锋利的刀……其他的……”阿燕达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只有将所有人都编进军营里,大清带着全部满人跑的时候,在不会有多少阻拦抵抗。
当然,如果真有人要抵抗,那也无所谓。
反正男丁都眼睛抽调到军中去了。大清也已然尽力带走他们了……
富徳默默回了家,披上一副明显有些虚大的甲,艰难的上了家中的一匹老马,进入了军营。
里面,聚集了大清最后的主力。
那里老弱都有,病残亦是不少。一片又一片密集的人头上,夹杂着一片又一片的白头。
苍老面容的老人与慌张的少年一同入伍,整支大军里,透露着莫名压抑的气氛。
一半,是来自那些十四少年与五十老人的入伍。
另一半,却是来自一个个执法队森冷的目光。
一辆马车里,孝庄太后缓缓放下了马车上的帘子,声音有些低沉着道:“走吧……”
“起驾!”太监尖锐高亢的喊声想起。
马车慢悠悠的从北城出城。
十万大军与十数万妇孺向着赫图阿拉而去。
那里,是努尔哈赤建国时的都城。
与此同时……
越来越多的情报汇聚到了孝庄太后的案前。
“七日前,明军虎大威部率部军出广宁,度辽河,攻克海州,守将都尔巴战死……”
“五日前,投降明人的温布楚琥尔率军进攻辽河河套,喀尔喀部与科尔沁部求援……”
“辽东镇总兵朱笛来犯,我军费雅汉迎战……兵败……现朱笛渡河威宁营……”
……
一个个消息传来,看得孝庄太后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尤其是到了后头朱笛渡河威宁营以后,更是露出了一丝自嘲之色。
“当年,那朱慈烺就是渡河威宁营,突袭盛京城,弄得我连夜逃出宫去,差点跑到赫图阿拉。现在,倒是不用朱慈烺亲自到了……也是一个女将,就逼得我真要逃去赫图阿拉……”
车内,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听着这话,都是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都起来吧,眼下大清到了这份上,要的,是咱们所有人都同舟共济,这个时候,跪什么跪。哀家这一回走,却不是上一回。这沈阳,当年太祖皇帝能从和图阿拉一路打下来,等我们灭了明军,那沈阳还是我大清的盛京!”说着,孝庄太后越来越激动了,她忽然笑道:“算下来,再过顶多七日,那朱慈烺就能收到我这一份大礼了吧。哈哈哈,他不是要做那比得上明太祖的明君吗?好啊,让他做啊。让他救济斯民,再送了自己的性命!”
…
“飞鹰恩人…不能再多收留一个人了吗?他们都是家里被糟蹋了的汉子,我们…我们要复仇!”黄琦握着拳。
“这就是建奴的诡计…”飞鹰摇摇头:“成绩饥民十数万,我们…没有这么多粮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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