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向南约莫六十里,有一处隘口,唤名:莫追岩。
莫追岩两侧被高耸的山丘所占据,仅有一条两丈左右的路径供人往来。
这个地方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当风南北向刮的时候,所有的风都在这里迅速汇聚成一股,导致狂风肆意,漫天树叶飞舞凌乱。
但当刮起了东西风,这里就仿佛突然跨入了一座近乎凝滞的异空间。
任凭两侧的树木哪怕已经被大风吹得即将倾倒,风到这里都会瞬间消于无形,近在咫尺却恍如相隔两世。
关于莫追岩还有一个传说。
在很多年前,这里的地貌并非现在这样。
据说当时有一名绝世高手为爱妻报仇,此后便遭到了仇家的疯狂追杀,逃至此地的时候人已经快要油尽灯枯。
身体的虚弱,精神的疲惫,仇人的穷追不舍,都让这个人心生绝望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这人进入莫追岩。那天凑巧刮的是南北风,加上风势狂猛,恐怖的风一度将周围的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尘沙漫卷长空令人望而却步。
那般可怕的风,别说是人的困倦,就算是死人都有可能被冻醒,但那个人的精神却因此突然振作了起来。
好奇之下,那人硬挺着撑过莫追岩,等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已经追到了身后的众多仇家。
仇家不知个中玄机,还以为那人放弃了抵抗,正要上前将其斩杀的时候,那人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他的脑袋就扔了过来。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都不敢想象,区区一块石头怎么可能拥有那般可怕的力量!
普通的石头,外围包裹了那名绝世高手的雄浑真气,只一瞬,石头飞至仇家面前,仇家想躲为时已晚。
爆头!
头爆!
‘嘭’的一声低沉闷响,仇家的脑袋就像是烂掉的西瓜那般轰然炸开,白色的脑浆夹杂着从脖颈处喷涌出的汩汩鲜血,殷红霎时泼洒开来,瞬间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个人也不禁愣了。
普普通通的一块石头,居然能在这特殊的环境下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他摇身一变成为一名顶级暗器高手,一人扼守莫追岩,令众多高手不敢前进。
但总有人不信邪,觉得自己的护体罡气可以抵挡那石头的冲击,然后在付出了几条人命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敢尝试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块石头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块。
仇家胆寒了,怕了,明明生死仇敌就站在面前不到十丈的地方,他们却没一个人敢上前试探。
终于,双方僵持很长一段时间后,那个人说话了。
“诸位,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江湖恩怨刀剑了。各位都是聪明人,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人而拼命,除非各位是真的想死。”
说完,掌中佩剑苍然出鞘,一抹寒芒震惊众人,那人举剑挥舞剑气纵横,须臾间便在山岩之上刻下几行迥劲有力的大字:
“山有相逢人无朋,江湖纷争刀剑行,众欲杀我穷途至,便到此地莫追穷。”
刻完,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仰天哈哈一声狂笑,腾身一跃朝远处飞掠而去。
看着那人迅速远去的背影,在看到岩壁上刻下的话,众人思索半晌,终于是打消了追杀的念头。
就像他说的那样,江湖纷争刀剑了,冤有头债有主,一报还一报。
那人本就是因仇杀人,现在当事人都死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追杀?
事情至此结束,但有关‘莫追岩’的事情,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传了出去。
……
手掌轻抚岩壁上那斑驳苍劲的凌厉剑痕,恍惚间叶洛仿佛看到了当时那个人单人独剑屹立此地震慑八方的傲然身姿。
尽管这剑痕已经有些模糊,剑痕所蕴含的可怕气势却已经令人心悸。
顶着狂风走到另一边,扭头朝方暮云、刘崇远用力招了招手示意。
“这里就是莫追岩,各派的人如果离开伏龙山,想返回就必定会从此处路过。”
退出风暴的聚集区,刘崇远赶紧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真特娘的见鬼,这鬼地方的风简直大的能吹死人,真佩服你们怎么能用这么多年,干嘛不把这儿毁了?”
听到这话,方暮云微微一笑。
“这里堪称天地的杰作,毁了实在可惜,我才不做那暴殄天物之人呢。至于怎么还能用这么多年,也很简单、这里的风十分古怪,今天是东西风,明天肯定是南北风,无数年来交替往复始终如此,从未有过变化。”
“这么神!”
刘崇远惊讶不已。
方暮云含笑不语。
叶洛挥挥手示意两人回神,轻声说:“今天正好是南北风,往来的人连路都走不稳,我们在这里埋伏,说不定还有机会做一做当年那位前辈的事情呢。”
一听这话,他们的眼睛顿时亮了。
“你是说飞石杀人!”
叶洛点头,“也许传言会夸大,但总归是有道理的。我刚才查看了一下今天的风势,不说重现当年那桩事,搞个简约版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稳了。”
刘崇远大为放心。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懂得利用各种条件,制造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对于借力这种事,叶洛可谓熟门熟路。
也许是他天性使然,也许是外界所迫,但叶洛就是学会了。
从第一次见到这‘莫追岩’,叶洛就将这里当做了一招后手,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等待,总是漫长,却并非所有的等待都是无聊。
对刘崇远而言,这次的行动主要以诛杀何冠冲为主,而何冠冲已经投靠西厂,杀他便等同于替叶南山报仇,虽然这只能算利息。
在方暮云看来,叶洛的行事几乎疯狂到了偏执的程度,为了报仇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担心暴露身份,不惜将各派掌门都算计进去,单只是这份心智,方暮云从未见过。
而叶洛,这一步并不是计划的终点,应该说是计划的开端,他对西厂的复仇,从这一次过后便宣告彻底拉开序幕。
时间在悄然无觉间流逝,很快的,一抹夕阳洒下灿烂的鲜艳,轻轻披在他们身上。
方暮云还能坐住,刘崇远却有些不耐烦了。
“到底行不行啊,可别是人家已经从其他地方走了。”
“应该不会吧,想离开仅有这里一条路,除非是进入深山…进山!”
方暮云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拉过叶洛,急切的说:“叶洛,就算何冠冲拿着戮殇剑,他也绝对不能正面对抗那么多的高手,万一他直接进山躲藏怎么办?”
闻言,叶洛轻轻摇头微微一笑。
“放心吧二伯,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不然你以为韩奕哪去了。”
“韩奕?难不成…”
方暮云隐隐有了猜测,叶洛灿烂一笑神态却突然转寒。
“人在生死关头,心中最浓烈的情绪,就是求生欲,只要能活,没什么不能做。”
“但何冠冲好歹是一派掌门,你这种说法充其量只适用于一般的江湖人。”方暮云皱眉低语。
“的确,如二伯、四叔这种光明磊落傲气凛然的人物,纵然身死也绝不会堕了威名…”
“就是说啊…”刘崇远也跟着焦急了起来。
“两位稍安勿躁。”叶洛摆手示意表情自信无比。
“二伯刚才也说了,我这招只适合对付一般的江湖人,而在我眼里,他何冠冲,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
“普通的江湖人…”
刘崇远没能听出这里头隐藏的意思,方暮云却立刻明白了。
的确,如刘崇远、方暮云、定弦师太等人,品德高洁性格刚正,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臣服于作恶多端的西厂李勖。
但何冠冲不同。
从他倒向西厂的那一刻开始,作为江湖一派掌门的高傲尊严就已然被人踩在了脚下,这,就是他的心,亦是他的悲哀。
叶洛不能否定何冠冲的处事方式,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但这不妨碍他利用这些因素去暗算他们。
天色将晚,夕阳快要沉入地平线。
终于,在一番焦急的等待过后,远方的山林间突然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闻声,三人精神为之抖擞,叶洛眯起眼睛眺望前方,当那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他的嘴角再次向上翘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