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载江湖 第九十五章 不忍

    “方暮云！”

    何冠冲愕然出声，声音一出，立刻被身后几人听见。

    风暴之中，后方的声音很难被前面听到，但前面的声音在风力的帮助下会让后方清楚听到。

    韩奕、华英雄跟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山隘口面无表情的方暮云。

    “是方暮云，太好了。”

    华英雄心中暗喜。

    对方暮云的为人他知之甚详。

    这是一个仁义到几乎愚蠢的好人，就连当时在伏龙山顶面对那样对立的局面，华英雄一出事，方暮云的第一反应都是要救人，可想而知这个人的心肠有多善良。

    然而，善良的人并非只会做善良的事，因为人的善良是会被利用的。

    “何冠冲，别来无恙啊。”

    前方站着方暮云，但他却没有说话，这声音是来自另一个人的。

    刘崇远！

    刘崇远环抱双肩正悠哉的将一块石头不断抛起落下，眼中写满了揶揄。

    看到他，何冠冲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

    “是刘崇远，这下糟了！”

    如果说方暮云和善好欺的代表，那刘崇远绝对是嫉恶如仇的典范。

    这个混蛋，身为一派掌门，行事却与流氓地痞无异，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着实令同辈其他人头疼不已。

    如果之前他们没有撕破脸，何冠冲兴许还有挣扎的余地，但现在，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心如死灰，下一刻就见一道裹挟着雄浑真气的流光倏然飞至面门。

    爆头！

    风暴之中不能动用真气，真气在风暴中也会被削弱，但那仅限逆风。

    顺风相反。

    前一刻还耀武扬威计划杀人的何冠冲，脑袋就这样成了一颗烂西瓜。看到这一幕，后方的华英雄几人顿时松了口气。

    努力举起手想要和方暮云打个招呼再退出风暴，谁知就在他们刚刚抬头的那一刻，视线中都出现了一道流光。

    嗖！嗖！嗖！嗖！

    一连四道低沉的音爆从耳畔霎时乍响，停留在所有人意识中最后的景象，是前方那人头颅炸裂的惨状。

    唯二的例外，华英雄，季明晨。

    韩奕不能死，华英雄因为跟的太近刘崇远拿捏不好分寸担心伤到他，所以石头只是打在了华英雄腹部。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攻击，却令华英雄脚下登时一落，张嘴‘哇’的吐出一大口浓艳鲜血，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风暴狂猛的力量直接轰出风暴区，狠狠撞在一棵树上这才停下。

    ‘呃…噗~’

    腹部受创，华英雄能感受到内脏大面积严重损伤，艰难的抬起头，就见方暮云、刘崇远腾身跃入风暴，借着风暴的力量瞬息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人，一个满头如雪白发的年轻人。

    叶洛。

    叶洛御风途中脚尖轻轻一挑，顺势捡起从何冠冲身上掉落下的戮殇剑一把握在手中，整个过程浑然天成无一丝凝滞，仿佛练习了数百遍。

    华英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努力几次都无力的摔倒在地，但睁大的眼睛里除了一丝疑惑，全部被深深的愤怒和仇恨所充斥。

    “为…什么？”

    方暮云径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于心不忍般的扭过头，一滴清泪顺着脸庞滑落，轻轻溅起一点尘埃。

    “对不起…”

    “为什么？”

    华英雄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方暮云会对他们下手，虽然出手的人并非是他，但刘崇远就足够代表他的立场。

    是失手了吗？那不应该连失四次，更不应该唯独将韩奕留下来。

    如果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这个，那么韩奕的身份…

    带着深沉的疑惑，华英雄抬起了头。

    韩奕似有所感，快步走到他的身前，一把撕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你是…韩天龙的儿子，为什么？”

    太多的困惑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华英雄一颗心痛的几乎要滴出血，他怎么都不能相信，方暮云会对他们下手。

    理由呢？

    “华老前辈，对不起，晚辈也是迫于无奈。”

    方暮云低头解释，但答案并不能让华英雄满意。

    “为…什么？”

    华英雄呢喃不清，似乎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词，方暮云锥心刺痛，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叶洛，看他这样以后恐怕再也不能练武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威胁不了你的，不如就放过他吧。”

    方暮云哽咽着求情，华英雄终于有些明白了。

    目光一点一点的转移到旁边，看清了叶洛那张冷峻异常的脸庞，和自由散落在肩膀上的一缕白发。

    “二伯，妇人之仁不可取，我们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留之必成祸患。”

    “叶洛，你…”

    方暮云登时怒然。

    尽管已经知道会有现在的结果，但当事情真的发生，他的心中同样不能释然。

    或者说只有当事情真的上演，人们才能知道，自己内心扼守的良知到底在哪。

    “我要救他！”

    方暮云突然一声暴喝，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就感觉后脑一痛，眼前猛地一黑，歪头无力倒向了一旁。

    刘崇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轻轻将他放在了地上，无奈摇头耸肩。

    “叶洛，四叔理解你，但四叔必须得说你一句，这件事真的过了。”

    早在一开始前，叶洛就预料到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除了韩奕之外，其他四个人不一定能利用莫追岩的风暴一举杀死，万一留下了隐患，到时候就得刘崇远和方暮云出手解决。

    而一旦方暮云善心大发想要仁慈，刘崇远就需要出手将其打昏，免得让事情出现变故。

    方暮云的表现被叶洛猜到了，刘崇远的态度成了扼杀他希望的最后一记重拳。

    看到叶洛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华英雄居然咧嘴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呵，呵呵…呵呵呵呵…剑中人，剑中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剑中人！”

    叶洛闻声脸上陡然一变，上前一把按住华英雄的肩膀，表情前所未有的狰狞。

    “你说清楚，什么剑中人，告诉我！”

    一晃，华英雄身体软弱无力，脖子倒向一边嘴角却微微向上扬着，叶洛的心顿时乱了。

    “四叔，把他救醒！”

    “哦哦。”

    刘崇远忙不迭的答应，刚刚抓住华英雄的手腕打算给他渡真气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颤，随即转过了头。

    “叶洛，他已经…”

    “死了？我不信！”

    叶洛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失态，发疯一把用力抓住华英雄的肩膀，狠狠一巴掌就抽在了他的脸上。

    “醒醒，快他玛给我醒醒！”

    “叶洛算了。”

    刘崇远皱眉，轻轻拉了叶洛一把却被他反手打掉，扭头继续扇巴掌。

    刘崇远看不下去了。

    “叶洛，够了！”

    “快给我醒，给我醒啊，什么剑中人，剑中人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每说一句，叶洛就狠狠抽一巴掌，当又一巴掌举起来的时候，‘啪’的一声脆响，一只大手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叶洛，你太过分了！”

    叶洛愕然的捂着脸，转头看着怒不可遏的刘崇远。

    “死者为大，叶洛你到底有没有点人性，他都已经死了你还这样。你，你…”

    刘崇远心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指着叶洛几次都已经攥紧了拳头，却无法狠心出手。

    瞬息之间，叶洛眼神归于平静，等站起身的时候，表情已然恢复到了往常的淡然平和。

    “四叔对不起，我失态了。”

    “算了，我多少能理解，以后注意。”

    华英雄是唯一一个在戮殇剑最狂暴的时候接触过它的人，他口中所说的剑中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看到了戮殇剑真灵碎片中蕴藏的景象。

    叶洛至今想不明白戮殇剑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父亲会拿到这柄剑，甚至还能驱使自如。

    西厂李勖那么厉害的人物，为了戮殇剑不惜屠杀叶家满门，难道就只是为了一件神兵？江湖上有神兵的门派虽然少，却也不是绝无仅有。

    太多太多的费解充斥心间，叶洛失态在所难免。

    “先把他们的尸体藏起来，四叔，最后还得麻烦你一次。”

    叶洛低声呢喃，刘崇远听到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绪苦涩难明。

    “我知道，斩尽杀绝，不能让任何一个来武当的人活着离开是吧。好，我去了。”

    说完，刘崇远举步朝武当方向而去，他怕自己再继续待着，也会像方暮云那样失声恸哭。

    兔死狐悲，同为江湖人，不应如此残忍。

    但，事不遂人愿。

    当错误产生，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将错误继续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将错误遏制。

    刘崇远一走，剩下韩奕、叶洛两人在场，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压抑起来。

    实在是满地尸体牵人心神，韩奕禁受不住。

    突然，一声满含悲怆的剑吟声悠然响起，叶洛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定弦师太的尸体上，一团薄雾袅袅升起，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倚天剑灵？”